后半夜的寒意越来越重，张云飞被冻醒时，发现煤炉的火苗己经弱得快要看不见了。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尽量不吵醒熟睡的儿子，披了件厚外套走到客厅。
煤炉的余烬泛着微弱的红光，铁锅底下的水早就凉透了。婆婆在沙发上睡得很沉，盖着何成的军绿色外套，呼吸均匀。张云飞拿起蒲扇，小心翼翼地对着炉口扇了扇，火苗挣扎着跳了几下，又蔫蔫地缩了回去。
“没煤了？”何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走过来，胳膊上的纱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白。他白天抢回来的蜂窝煤不多，这两天省着用还是见了底。
张云飞点点头，心里有点发慌：“只剩炉底这点炭火了，明天早上怕是连热水都烧不上了。”没有热水，不仅没法做饭，连最基本的洗漱都成了问题。
何成蹲下身，用铁棍拨了拨炉里的煤渣，火星子溅起来又很快熄灭：“地窖里还有点碎煤，我去翻翻。”他起身往阳台走，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张云飞跟着走到地窖口，看着何成举着手电筒下去，光柱在黑暗里晃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抱着半袋碎煤上来，脸上沾着灰：“就找到这些，是以前剩下的边角料，不知道能不能烧。”
两人把碎煤小心地添进炉子里，又加了几张旧报纸引火。蒲扇扇得胳膊发酸，火苗才终于慢慢旺起来，橘红色的火焰舔着碎煤，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张云飞把铁锅重新架上去，倒了半桶白天接的自来水，看着水面慢慢泛起涟漪。
“能烧到天亮就好。”何成靠在墙上喘气，受伤的胳膊微微发抖，“明天我再想办法找煤，实在不行就去问问邻居有没有多余的。”
张云飞没说话，只是盯着锅里的水。她知道现在煤比粮食还金贵，邻居们大多也是省着用，哪有多余的可借。但看着何成坚定的眼神，她没说出心里的担忧，只是点了点头：“烧点热水，等下给妈和小宇擦擦脸，天太冷了。”
水开的时候，晨光己经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来了。张云飞小心翼翼地把热水倒进保温壶，又倒了两盆水放在地上晾着。煤炉里的碎煤烧得很快，火苗肉眼可见地变弱，最后只剩下零星的火星。
“别添了，省着点吧。”张云飞拦住想再加碎煤的何成，“留着这点煤，晚上说不定还能用。”
何成放下手里的碎煤，叹了口气：“以前从没想过，烧口热水都这么难。”他看着保温壶里的热水，眼神复杂，“咱们这代人，真是被好日子惯坏了。”
张云飞没接话，端着温水走进卧室。婆婆己经醒了，正坐在床边揉着膝盖，大概是夜里冻着了。“妈，用热水擦擦脸吧，能暖和点。”她把水盆递过去，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婆婆接过水盆，看着里面的热水，眼圈有点红：“又让你们熬夜烧火了。”她蘸着热水轻轻擦脸，皱纹里的灰尘被洗去，脸色看起来好了些，“等天亮了，我去捡点树枝试试，说不定能引火。”
“您别去，外面不安全。”张云飞赶紧说，“何成说他去想办法，肯定能弄到煤。”
正说着，何小宇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水盆里的热水，立刻兴奋地喊：“我要洗脸！奥特曼也要洗脸！”他把枕边的奥特曼玩偶递过来，要张云飞一起给玩偶“擦脸”。
看着儿子认真的样子，张云飞心里泛起暖意。她拧了把毛巾，轻轻给儿子擦脸，又象征性地给奥特曼擦了擦：“这样就干净啦，今天也要加油哦。”
何小宇用力点头，抱着奥特曼在床上蹦跶：“我们一起找煤！”
客厅里，煤炉的火苗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炉身。何成把最后一点碎煤收进袋子里，藏在地窖最深处，像守护什么宝贝。公公拿着收音机在阳台摆弄，依旧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他却不肯放弃，一遍遍调着频道。
早饭是用昨晚剩下的米饭泡热水吃的，没有菜，只有一点咸菜。何小宇吃得格外香，小口小口地扒着饭，还说泡了热水的米饭“变软了，更好吃”。张云飞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暖。
“我出去找找煤。”何成放下碗筷，拿起外套就要出门，“你们在家等着，别开门。”
“我跟你一起去。”公公站起身，把指南针揣进兜里，“我知道以前老家属院那边有煤场，说不定能找到点。”
“爸您年纪大了，在家歇着。”何成赶紧拦住他，“我一个人去就行，很快回来。”
“让你爸跟着吧。”婆婆开口道，“老两口子在家也放心不下，他跟着还能帮你认认路。”她往何成兜里塞了两个馒头，“路上饿了吃，小心点。”
张云飞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她走到窗边，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渐渐远去，首到消失在小区拐角。
煤炉虽然熄灭了，但保温壶里的热水还带着余温。张云飞把剩下的热水倒进暖水袋，塞进儿子怀里：“抱着暖暖手。”她又给婆婆也灌了个暖水袋，“您膝盖不好，暖暖能舒服点。”
阳光慢慢升高，照在冰冷的煤炉上，却没带来多少温度。张云飞看着空荡的客厅，心里默默祈祷何成和公公能平安回来，祈祷他们能找到煤，哪怕只有一点点。
她知道，这锅煤炉熄灭前的热水，不仅温暖了身体，更支撑着他们在寒冷中继续前行的勇气。只要心里的“火苗”不熄灭，哪怕没有煤炉，日子也能熬下去。张云飞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碗筷，把空盆空桶都摆在门口——等自来水来的时候，要多接些水，为下一次烧火做准备。
窗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阳光穿过云层的缝隙，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张云飞看着那些跳动的光斑，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只要还有希望，还有彼此的牵挂，再难的日子也能找到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