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张云飞是被冻醒的。窗户破口漏进来的风带着寒意，她下意识地往儿子身边凑了凑，却发现小家伙早就醒了，正睁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
“怎么醒这么早？”她把儿子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窗外的微光透过木板缝隙钻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勉强能看清房间里的陈设。
“妈妈，我的奥特曼没电了。”何小宇举起手腕上的电子表——那是个奥特曼造型的儿童表，昨晚还亮着的屏幕此刻漆黑一片，“它不发光了。”
张云飞这才想起，昨晚停电后连手表都停了。她摸出枕边的手机按亮屏幕，预想中的信号格空空如也，右上角只有一个灰色的“无服务”图标，连昨天断断续续的消息推送都消失了。电池图标红得刺眼，只剩下不到百分之十的电量。
“手机也没电了。”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点开微信群，屏幕上跳出一行冰冷的提示：“无法连接网络”。昨晚还能传递消息的微信群，彻底成了沉寂的对话框。
“怎么了？”何成被她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他的军绿色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上面还沾着昨晚巡逻时蹭的灰尘。
“没信号了。”张云飞把手机递给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一点信号都没有了。”
何成接过手机反复按了几下电源键，又走到窗边举着手机转圈，屏幕上的“无服务”始终没有变化。他皱着眉把手机还给张云飞：“可能基站被炸了，暂时用不了了。”
“那超市的消息怎么办？”婆婆也醒了，听见他们的对话急忙走过来，手里还攥着一家人的身份证，“王阿姨说今天九点开门，这没信号了，万一不开门怎么办？”
公公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昨晚守到后半夜，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别慌。”他沉着声音说，“就算没信号，政府说过会调配物资，超市肯定会开门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实在不行，咱们就想别的办法，总能找到吃的。”
话虽这么说，客厅里的气氛还是凝重了几分。手机没信号，意味着他们彻底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再也无法通过微信群获取消息，无法知道外面的局势，更无法联系失联的亲戚。那个小小的电子设备，在和平年代只是通讯工具，在灾难面前却成了连接世界的生命线。
“我去楼道看看，说不定别人家还有信号。”何成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张云飞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着冰冷的手机背面。她想起昨天群里的求助消息，想起李奶奶的视频通话，想起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和互相鼓励的文字。仅仅一夜之间，那片虚拟的信息场就消失了，只剩下真实的沉默和未知的恐惧。
“以前没手机的时候，不也过来了？”公公看出了她的不安，慢悠悠地说，“我年轻那会儿，写信都得等半个月，急事就靠发电报，照样过日子。”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黄铜指南针，放在桌上，“这比手机靠谱，永远不会没信号。”
婆婆也跟着点头，把身份证小心翼翼地放进布袋：“是呀，咱们有腿有嘴，不会打听不到消息。实在不行，就去居委会问问，王阿姨肯定在。”她走到厨房拿起水壶，发现里面的水见了底，“水也没了，等下得想办法接点水。”
何小宇把没电的奥特曼手表戴在手上，学着公公的样子拍了拍：“它休息好了就会发光的！”他凑到张云飞身边，指着窗外，“妈妈你看，太阳出来了！”
张云飞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灰蒙蒙的云层里透出一点微弱的阳光，虽然没什么温度，却让人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揣进兜里——就算没电没信号，这也是目前唯一能看时间的工具了。
何成很快回来了，脸上带着失望：“问了三楼和五楼的邻居，都没信号。刘叔说他半夜听见外面有爆炸声，估计是附近的基站被炸了。”他脱下外套，语气沉重，“超市的事只能去了才知道，咱们早做准备，我吃完早饭就去排队。”
“我跟你一起去。”公公站起身，“多个人多个照应，万一真没开门，我还能去别的地方想想办法。”
张云飞没反对，只是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饭。锅里只剩下小半碗米，她掺了大半锅水，熬成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没有电，煤气也不知道还能用多久，只能省着点用。
吃饭的时候，谁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轻响。烛光早就灭了，窗外的微光勉强照亮餐桌，每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影。张云飞看着儿子小口喝着米汤，心里酸酸的——以前他最不爱喝米汤，总吵着要喝牛奶吃面包，现在却喝得格外认真，一点都没剩下。
“把这个带上。”张云飞给何成准备背包时，把最后一点退烧药和创可贴塞进去，又放了两瓶水和三包压缩饼干，“路上小心，别跟人起冲突。”她犹豫了一下，把没电的手机也放进去，“万一碰到有信号的地方呢。”
何成点点头，把背包背好，又检查了一遍口袋里的现金和身份证。公公也揣上了他的老粮票和指南针，两人站在门口，像要踏上未知的征途。
“早点回来。”张云飞叮嘱道，声音有些哽咽。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她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那扇门关上的瞬间，把所有的希望都关在了外面。
婆婆拉着她的手走到窗边，两人扒着窗帘缝隙往外看。何成和公公的身影在晨光中慢慢远去，小区里己经有零星的人影在活动，大多是去超市排队的居民，每个人都低着头匆匆赶路，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小区里回荡。
“会好起来的。”婆婆拍了拍她的手，掌心粗糙却温暖，“以前没手机没网络，日子不也照样过？人啊，怎么都能活下去。”
张云飞点点头，把儿子抱得更紧了些。手机信号消失了，但生活还得继续。她转身开始收拾房间，把昨天用过的蜡烛头收集起来，又把空水瓶洗干净放在门口——等下说不定能接到自来水。
虽然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虽然未来更加未知，但只要家人还在，只要还有这屋檐可以依靠，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张云飞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墙上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的每个人都笑得灿烂。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何成和公公能顺利买到物资，希望这糟糕的日子能早点结束。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却驱不散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阴霾。这个没有手机信号的清晨，只是漫长战争岁月里的一个缩影，而他们的挣扎与坚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