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羽甩了甩枪尖上的血迹,示意车队继续前进。胖掌柜战战兢兢地探出头,看到满地哀嚎打滚的盗宝团,又看看唐羽那平静得可怕的脸,嘴唇哆嗦了半天,才颤巍巍地竖起大拇指:“好…好汉!厉…厉害!” 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压低声音:“那个…好汉,您这么厉害…怎么…怎么才接黑铁的活?还被总务司压着价?”他指了指唐羽胸前的徽章,又小心地瞟了瞟西周,“现在这世道…唉!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像您这样的身手,搁以前,护送我们这种小商队,没个两三千摩拉,谁干啊?现在…唉!”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对总务司“临时条例”的怨念。
唐羽沉默地听着,目光投向远方灰蒙蒙的地平线,没有回应。
荻花洲北部,碧水河一条浑浊的支流。河道被上游塌方的泥土和枯木堵塞,形成了一个小水潭,十几只体型硕大的水史莱姆正在浑浊的水中缓缓蠕动,散发着潮湿粘腻的气息。
清理淤塞需要下水。冰冷的河水浸透了裤腿,刺激着伤口。水史莱姆感受到威胁,纷纷蹦跳着围攻过来,喷吐着带有腐蚀性的粘液。唐羽在水中动作受限,只能依靠镇岳枪的长度和力量,一次次精准地将扑来的史莱姆抽飞、砸碎。粘稠的元素浆液溅在身上,带来阵阵灼痛和滑腻的不适感。他咬着牙,忍受着伤口被污水浸泡的刺痛和体内反噬的灼烧,挥动铁锹,艰难地清理着堵塞物。
当最后一块堵塞的巨石被撬开,浑浊的河水重新流淌,唐羽拖着湿透冰冷、沾满污泥和史莱姆粘液的身体上岸时,天色己近黄昏。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璃月港,三碗不过港酒肆。
疲惫的冒险者们在此聚集,用劣质的酒水麻痹神经,交换着情报,发泄着怨气。油腻的方桌,昏暗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酒气、汗味和廉价食物的味道。
唐羽坐在角落最暗的阴影里,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他默默地将三张完成的任务凭证和收集到的少量魔物素材放在桌上。旁边一桌几个冒险家喝得面红耳赤,声音很大。
“…妈的!老子今天接了个清理轻策庄附近小股深渊法师残余的活!三个冰法!差点把老子冻成冰雕!报酬才他娘的五百摩拉!买瓶好点的防冻膏都不够!”
“知足吧!我刚从蒙德那边回来!”另一个冒险家灌了口酒,声音带着后怕,“那边的龙灾根本就没停!风魔龙隔三差五就出来发疯!骑士团疲于奔命,城外的委托价格倒是涨了点,但风险也大得吓人!听说西风骑士团内部也乱得很,元老院那些老爷们只顾着争权夺利,根本不管下面死活!”
“蒙德?呵,我看也好不到哪去!”第三个人嗤笑,“听说他们那边冒险家协会的报酬也被压了,据说是元老院怕高额报酬吸引太多亡命徒,影响他们老爷们的‘体面’!跟咱们璃月这总务司的‘临时条例’一个鸟样!都是他妈的上头一句话,下面人吃土!”
“可不是!我认识个跑蒙德璃月商路的行商老赵,”第一个冒险家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神秘,“他说,这压价的风,就是从归离原那场演武之后刮起来的!璃月这边是七星碍于仙家面子,又不敢明着收拾那个叫唐羽的狠人,就拿我们这些底层冒险家开刀撒气!蒙德那边,是元老院被那疯子当众打了脸,还咒骂风神…格里长老那帮人气疯了,也学样搞压价,想逼死那个现在当了冒险家的家伙!这叫…叫什么来着?哦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唐羽?那个黑铁?”有人嗤笑,“他再狠,现在不也跟我们一样,为了几百摩拉在泥里打滚?听说他住归离原那鬼地方的废墟里?嘿,说不定哪天就被魔物或者‘黑潮’吞了!”
“嘘!小声点!”同伴紧张地拉了拉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主儿…邪性得很!”
唐羽仿佛没有听见邻桌的议论。他拿起那三张凭证,走向柜台后的凯瑟琳。
“委托完成,确认无误。”凯瑟琳清点着凭证和少量素材,动作依旧精准流畅,“委托甲柒贰叁,清剿风蚀谷魔物,完成。报酬:600摩拉。”
“委托乙壹玖捌,护送商队,完成。报酬:450摩拉。”
“委托丙叁零肆,清理河道淤塞,完成。报酬:350摩拉。”
“扣除协会基础服务费50摩拉。总计应支付:1350摩拉。”
一小袋沉甸甸、但分量远不及预期的摩拉被推到唐羽面前。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粗糙的布袋传来。
唐羽拿起钱袋,没有停留,转身离开喧嚣油腻的酒肆,融入璃月港华灯初上的夜色。璀璨的霓虹照亮了繁华的街道,却照不进他眼中那片归离原的深沉黑暗。
归离原,无名废墟。
夜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更加凄厉的呜咽。石屋内,只有唐羽带回的一小包干硬面饼、一小罐劣质伤药和那袋摩拉。他用捡来的破陶罐烧了点浑浊的溪水,就着冷水啃着面饼,动作机械。
镇岳枪斜倚在墙边,乌黑的枪身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光,枪尖残留的暗红污迹己凝固成痂。唐羽仔细地擦拭着枪身,指腹感受着金属冰冷的纹路。墙角,那口阴沉木小棺材静立着,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
他打开钱袋,将摩拉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枚枚边缘锐利的金币在月光下流淌着微弱的金色光泽。他沉默地清点着。
一千三百五十枚摩拉。扣除购买食物药品的西百,今日净入:九百五十枚摩拉。
这个数字,在冰冷的石板上显得如此单薄。
唐羽的目光投向窗外无垠的黑暗荒原,脑海中清晰地计算着:
清剿风蚀谷岩盔王及丘丘人…若无七星压价,此类首领级魔物委托,正常报酬当在3000至5000摩拉。
护送商队,半日路程,遭遇盗宝团…正常市价,1500至2500摩拉。
清理河道淤塞,遭遇水史莱姆群…正常价格,800至1200摩拉。
总计,若无那该死的“临时条例”,他今日所得,应在5300至8700摩拉之间!取个中值,亦是7000摩拉左右!
而现实…他手中只有九百五十枚。
少了…至少六千摩拉。
六千枚沉甸甸、足以让他修缮这破屋、储备充足的食物药品、甚至更换一身像样护甲的摩拉,被一只名为“仙家颜面”和“元老院怒火”的无形大手,硬生生从指缝中剥夺了。
归离原的风更冷了,呜咽声如同亡灵的嘲笑,穿透石壁,萦绕在耳边。蒙德的龙灾未息,荧与派蒙的旅途必然受阻,这意味着璃月主线开启的齿轮,被无形地拖慢。他还要在这片被诅咒的荒原上,顶着来自两国的无形打压,如同困兽般挣扎许久。
唐羽缓缓收起地上的摩拉,一枚一枚,放回粗糙的钱袋。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石屋内显得格外刺耳。
他拿起一块磨刀石,就着清冷的月光,开始沉默地、一下一下,打磨镇岳枪幽冷的枪尖。砂石与金属摩擦的声音,单调而执着,在呜咽的风声中,如同孤狼在月下磨砺着染血的獠牙。
石屑簌簌落下,枪尖的寒芒在月光下一点一点变得更加锐利,映亮了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归离原黑夜般的沉寂。
摩拉的枷锁,困不住荒野的孤狼。磨利的枪锋,终将指向那压在头顶的沉沉暮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