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连枪都拿不稳!”
“这就是璃月的磐岩?软脚虾吧?”
“昨天演武场上那个疯子呢?哦,听说被贬去挖矿了?啧啧,活该!”
哄笑声如同尖刀,狠狠刺在每一个千岩军士兵的心上。疤叔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只刀疤眼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跳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枪杆捏碎!但他死死咬着牙,腮帮子高高鼓起,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继续练!”
士兵们默默地爬起来,捡起枪,动作更加迟缓,眼神更加黯淡。
校场边缘的高台上,负责督训的千岩军副统领赵刚,一个面容方正、不怒自威的中年将领,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他看着下方死气沉沉的校场,听着那稀稀拉拉的呼喝和刺耳的哄笑,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中乱窜。
“混账!”赵刚猛地一掌拍在面前的栏杆上,精铁打造的栏杆竟被他拍得微微变形!“都反了吗?!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千岩军的军魂呢?!被狗吃了吗?!”
他的咆哮声如同炸雷,响彻半个校场。士兵们的动作微微一顿,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麻木和迟缓。没有人回应,只有沉默,如同冰冷的潮水,将赵刚的怒火一点点浇灭。
赵刚看着那一张张麻木的脸,看着他们眼中深藏的屈辱和不甘,再看看远处高楼上那些若隐若现、代表着七星意志的视线…他满腔的怒火,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他颓然地松开紧握栏杆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罢了…罢了…”赵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继续…操练吧…” 命令下达,却带着一种心死的意味。
他知道根源在哪里。那个在演武场上如同魔神般撕裂枷锁的身影,那个被仙家雷霆手段一夜之间打落尘埃、放逐矿洞的伍长…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每一个千岩军士兵的心底。功勋当赏?契约精神?在绝对的力量和冰冷的意志面前,如同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无声的抗议,这死水般的沉默,比任何哗变都更让上位者心惊,也更让赵刚感到彻骨的寒冷和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支曾经铁血的雄师,在无形的镣铐和冰冷的失望中,一点点失去锋芒,一点点…走向沉沦。
层岩巨渊外围,黑石哨所。
这里仿佛是世界的尽头。天空永远是铅灰色的,被从巨大矿坑深处升腾起的、混杂着硫磺和矿石粉尘的浓重烟雾所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呼啸的罡风如同厉鬼的哭嚎,永不停歇地刮过的黑色岩壁,卷起碎石和尘土,打在脸上生疼。
哨所本身,就是依托着一块巨大无比的、如同怪兽獠牙般的黑色巨岩开凿而成。几间低矮、粗糙的石屋嵌在岩壁里,墙壁上凝结着常年不化的黑色油垢和硝石结晶。唯一的“院子”,就是巨岩下方一片被风化的、坑洼不平的黑色石坪。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矿物粉尘味、劣质桐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从矿洞深处飘来的、令人不安的腐朽气息。
唐羽拄着镇岳枪,站在石坪边缘,眺望着下方那如同大地狰狞伤疤的巨大矿坑入口。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巨兽的口,吞噬着一切光线。坑壁上密布着人工开凿的栈道和矿洞,如同巨大的蚁穴,蚂蚁般渺小的矿工身影在其中艰难地移动。隐约还能听到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沉闷的机械轰鸣和矿镐敲击岩石的叮当声,混杂在风声中,如同地狱传来的低语。
他的身后,站着五个人。
这就是他统领的“伍”。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的老矿工,王石头。据说在层岩巨渊挖了一辈子矿,眼神浑浊,动作迟缓,身上带着一股散不掉的矿石和汗馊混合的味道。
一个瘦得像麻杆、脸色蜡黄、不停咳嗽的青年,李二狗。据说是逃荒来的,身体弱不禁风,一阵大点的风似乎都能把他吹倒。
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眼神凶狠、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汉子,绰号“滚刀肉”刘三。一看就是犯了事被发配来的刺头,抱着胳膊,斜睨着唐羽,毫不掩饰眼中的桀骜和不屑。
一个沉默寡言、眼神躲闪、总是低着头、仿佛生怕别人注意到他的中年汉子,张老实。手指粗糙,指缝里全是洗不掉的黑色矿泥。
最后,是一个只有十五六岁、面黄肌瘦、眼神里还带着惊恐和茫然的小少年,柱子。是某个矿工的孩子,父亲死在矿难里,顶替名额进来的。
老弱病残,外外加一个刺头。
这就是仙家和七星“恩赐”给他的全部班底。
“伍…伍长,”老矿工王石头佝偻着腰,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口音和小心翼翼,“俺们…俺们今天的活计…是清理三号支洞口的碎石…还有…检查栈道护栏…”
唐羽没有回头,依旧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巨渊。他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内腑的灼烧感并未减轻。罡风吹动他靛青劲装的残破下摆,猎猎作响。
“知道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声音嘶哑。
“嘁!”滚刀肉刘三不屑地嗤笑一声,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嘀咕,“装什么大尾巴狼!一个被撸到底的废物,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呸!”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老矿工王石头吓得一哆嗦,连忙拉了拉刘三的衣角。李二狗咳得更厉害了。张老实把头埋得更低。小柱子惊恐地看着刘三,又看看唐羽的背影。
唐羽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滚刀肉刘三。那目光,没有任何愤怒,没有任何威胁,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凝视深渊般的平静。
然而,就是这平静的目光,却让刚才还一脸桀骜的滚刀肉刘三,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他脸上的横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嚣张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唐羽的目光,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干活。”唐羽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只是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他拄着枪,率先朝着通往下方矿洞的陡峭栈道走去。脚步依旧沉重,但每一步都踏得很稳。
王石头连忙招呼着其他人跟上。李二狗捂着嘴咳嗽着。张老实默不作声地扛起一把破旧的铁锹。小柱子也手忙脚乱地拿起一柄小号的矿镐。滚刀肉刘三在原地僵了几秒,看着唐羽逐渐远去的背影,最终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只是那骂声明显小了很多。
黑色的栈道如同巨蟒缠绕在陡峭的岩壁上,仅容两人并肩。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呼啸的罡风从深渊中倒卷上来,吹得人摇摇欲坠。栈道的木板早己腐朽发黑,踩上去发出令人心颤的“嘎吱”声。锈迹斑斑的铁链护栏冰冷刺骨,有些地方己经断裂,只用草绳勉强捆扎。
唐羽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踏在相对坚实的木板上,镇岳枪的枪尾偶尔点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试探着栈道的虚实。他身后的五人战战兢兢地跟着,王石头佝偻着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李二狗脸色惨白,紧紧抓着冰冷的护栏,咳得撕心裂肺;张老实低着头,只盯着脚下;小柱子更是吓得小脸煞白,腿肚子都在打颤;只有滚刀肉刘三,虽然也绷着脸,但还能强撑着。
下到矿洞入口的平台,空气变得更加污浊。巨大的矿洞如同巨兽的口,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洞口附近悬挂的几盏昏黄气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遍布碎石和泥泞的地面。刺鼻的硫磺味、粉尘味、还有矿洞深处传来的湿冷腐朽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他们的任务,是清理三号支洞入口附近因前几日小型塌方堆积的碎石,并检查栈道外侧的护栏是否牢固。
王石头和李二狗拿着破扫帚和簸箕,有气无力地清扫着碎石和厚厚的粉尘。张老实拿着工具,木然地检查着护栏的铁链和铆钉,动作慢得像是在梦游。小柱子吃力地搬着一块稍大的石头,小脸憋得通红。
滚刀肉刘三则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翘着二郎腿,从怀里摸出个脏兮兮的酒葫芦,拔开塞子灌了一口劣质的烧刀子,辛辣的酒气弥漫开来。他斜眼看着忙碌(或者磨洋工)的几人,尤其是那个沉默着用铁锹清理较大碎石块的唐羽,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呸!真他娘的晦气!被发配到这鬼地方,还要听一个废物的吆喝!”刘三灌了口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什么狗屁伍长!连个神之眼都没有的废物,也就能在咱爷们面前耍耍威风了!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屁都不是!昨天还耀武扬威,今天就成挖矿的苦力了!哈哈哈!活该!”
他的话像毒刺,扎在每个人的心上。王石头清扫的动作更慢了,浑浊的老眼里满是麻木。李二狗咳得弯下了腰。张老实的头埋得更低。小柱子抱着石头,不知所措地站着,眼中满是惊恐。
唐羽停下了手中的铁锹。他缓缓首起身,转过身,看向坐在石头上的刘三。
依旧是那平静的目光。
但这一次,刘三在接触到那目光的瞬间,心底那点残存的酒意和嚣张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散!一股冰冷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寒意顺着脊椎爬满全身!他握着酒葫芦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酒液洒了出来。
“你…”刘三想强撑着再说几句狠话,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矿洞深处传来!整个平台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头顶簌簌落下碎石和尘土!
“啊——!”小柱子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石头掉在地上。
“塌…塌方了?!”王石头惊恐地看向黑黢黢的矿洞深处。
李二狗吓得瘫坐在地,咳都忘了。
张老实猛地抬起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强烈的恐惧。
就连滚刀肉刘三也脸色煞白,酒葫芦“啪嗒”掉在地上。
剧烈的震动持续了数秒才停歇。烟尘弥漫。
“不…不是塌方…”王石头毕竟经验丰富,他侧耳倾听,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更深的惊骇,“是…是底下!矿洞更深处!这动静…不对!很不对!”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浓重污秽和不祥气息的阴风,如同实质般从矿洞深处汹涌而出!吹得昏黄的气灯疯狂摇曳,光影乱舞!风中似乎夹杂着无数细碎、怨毒的嘶鸣!
“呜…呜呜…”诡异的风声,如同万鬼同哭!
深渊的低语,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