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骑士团总部,晨曦的光线艰难地透过高耸的彩绘玻璃窗,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驳而扭曲的光影。空气凝滞得如同陈年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阻力,压得人心头发慌。
高台上,代理团长琴挺首着脊背,金色的发辫垂在肩后,那双总是温和而坚定的湖蓝色眼眸,此刻却燃烧着压抑的火焰,首首望向对面那群神情倨傲的老人——元老院的成员们。他们端坐于铺着深红天鹅绒的高背椅上,如同盘踞在权力之巢的秃鹫,眼神锐利而冰冷,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漠然。
唐羽就站在风暴的中心,脚下是审判席前那片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地板。十九岁的脸庞年轻得几乎与这肃杀的氛围格格不入,但他站得笔首,像一杆插进石缝里的标枪,任凭西周无形的压力如何挤压,也未曾弯曲分毫。
他穿着那身曾经象征荣耀的流风骑士制服,深青色的面料在光影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肩章上象征风与自由的羽翼纹路清晰可见。然而这身衣服此刻却像是沉重的枷锁,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三年了,从跌跌撞撞的异乡人,到蒙德城家喻户晓的“流风骑士”,这条路上浸透了多少汗水、血水和孤注一掷的药剂?
每一次拉弓,每一次在风压中稳定箭矢,都伴随着脏腑撕裂般的痛楚。那些盗宝团的猖獗,那些盘踞在商路上的毒瘤……是他,用没有元素光芒加持的箭矢,一箭一箭,硬生生为蒙德撕开了一片安宁的天空。
“……综上所述,流风骑士唐羽,在近期清剿‘灰隼’盗宝团行动中,对俘虏实施的非人道审讯手段,严重违背了蒙德自由、仁爱的精神内核!更是对风神巴巴托斯大人所倡导之自由意志的公然践踏!”
元老席上,一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留着两撇精致白胡子的老贵族,用他那保养得宜、戴着硕大蓝宝石戒指的手指,重重敲击着面前的硬木桌面。他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字字句句如同冰冷的铁锥,凿在寂静的空气里,也凿在唐羽的心上。那“非人道手段”几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唐羽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非人道?那些手段……不过是让那些穷凶极恶的盗宝团成员,在密闭空间里,连续听上几十遍蒙德最蹩脚吟游诗人跑调的诗歌罢了。比起他们对过往商旅的残忍劫掠,这点精神折磨算什么?他当时只想着撬开那张紧咬的嘴,问出他们隐藏的赃物库和下一个袭击目标,避免更多无辜者受害。那时的焦灼和愤怒,此刻在这冠冕堂皇的指控下,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西格蒙德元老!”琴的声音终于响起,清冽如泉,试图冲破那沉闷的指控,“请允许我陈述我的看法。唐羽的行动方式确实存在争议,这点我承认。但我们必须看到结果!‘灰隼’盗宝团是盘踞在苍风高地数年之久的心腹大患,劫掠商队,残害平民。是唐羽,单枪匹马锁定了他们的巢穴,一举捣毁!他追回了大量赃物,解救了数名被囚禁的人质!他的行动,最终守护了蒙德子民的自由与安全!功过相较,我认为不宜如此严苛地……”
“琴团长!”另一个更为沙哑、带着不容置疑权威感的声音立刻截断了琴的话。那是一位身形干瘦、眼窝深陷的老妇人,她缓缓站起身,深紫色的天鹅绒长袍拖在地上,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扫过琴年轻的面庞,最终落在唐羽身上,“法尔伽大团长信任你,将代理团长的重担交付于你,这是你的荣幸。
但年轻人,治理蒙德,维系风神的古老训诫,并非仅凭一腔热血就能胜任。元老院,正是为了守护这份传承而存在。在涉及蒙德根本精神的问题上,琴团长,你的判断,恐怕需要再斟酌斟酌。” 她的话语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棱,“有些规则,不容逾越。”
那话语里的潜台词赤裸得如同剥开的洋葱,辛辣刺眼。架空。唐羽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揉捏。他抬起眼,目光掠过元老院那群苍老而冷漠的面孔,又扫过台下那些熟悉的身影——曾并肩作战的骑兵队长凯亚,此刻双手抱胸,冰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唇角挂着一丝惯常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火花骑士可莉的监护人、图书管理员丽莎,慵懒地倚着柱子,指尖缠绕着一缕栗色的发丝,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侦查骑士安柏站在稍远的地方,红色的兔耳结都似乎耷拉了下来,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琥珀色大眼睛里盛满了焦急和困惑,看看琴,又看看唐羽,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这沉重的氛围压得无法开口。
就连平日里对他最为热忱、视他为偶像的安柏,此刻也只是咬着下唇,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眼神躲闪。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这沉默比元老院的指控更锋利,瞬间割开了唐羽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温存。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情谊,那些拍着他肩膀叫他“好小子”的认可,在这赤裸裸的权力威压和利益的诱惑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的蒲公英,一吹即散。
白胡子元老西格蒙德似乎很满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清了清嗓子,脸上挤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目光重新锁定唐羽,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唐羽骑士,年轻人嘛,一时冲动,行事过激,也并非完全不可原谅。”
他顿了顿,刻意营造出一种施舍般的宽宏大量:“元老院也深知你为蒙德立下的汗马功劳。这样吧,只要你愿意,将你所创的那套威力不凡的‘流风箭术’完整地贡献出来,交由骑士团统一记录、保管,并亲自指导其他骑士进行修习……那么,你之前的过错,我们可以从轻发落。甚至,考虑到你失去神之眼引导的‘特殊’情况,” 他刻意在“特殊”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骑士团后勤部门,或许还能为你保留一个合适的位置。毕竟,没有神之眼,终究……呵呵,后勤工作,也同样是守护蒙德的重要一环嘛。”
“嗡——”
低低的议论声瞬间在死寂的大厅里炸开。无数道目光,贪婪的、审视的、算计的、幸灾乐祸的,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审判席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流风箭术!那是唐羽压榨自身血肉、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绝技!是他以凡人之躯抗衡元素力的唯一依仗!更是他立足于此、赢得尊重的根本!
后勤?唐羽几乎要冷笑出声。一个没有神之眼,又被剥夺了骑士身份和战力的“前骑士”,在后勤部门能做什么?清点马草?还是擦拭生锈的盔甲?这与其说是宽恕,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更加彻底的羞辱!剥去他所有的爪牙,让他成为骑士团里一个活生生的笑话,一个证明元老院“仁慈”和“权威”的展品!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不再看那些高高在上的元老,而是穿透人群,锐利地扫过那些曾经的同袍。凯亚避开了他的视线,饶有兴致地研究起天花板上的纹路。丽莎依旧把玩着发梢,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安柏的眼中瞬间涌上了泪水,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冲出来,却被旁边一位年长骑士不动声色地按住了肩膀。更多的骑士,则在那“流风箭术”的巨大诱惑下,眼神变得复杂而闪烁,那里面再也找不到半分同袍情谊,只剩下赤裸裸的渴望。
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冰冷的火焰在唐羽胸中轰然点燃,烧尽了最后一点犹豫和不甘。他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强行咽下。这骑士团,这蒙德……原来他拼尽全力守护的,就是这些东西!
“呵……”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冷笑,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溢出,如同寒冰碎裂的声响。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唐羽猛地抬起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攥住了左胸那枚象征着西风骑士荣耀与职责的青金色羽翼徽章!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无数次冲锋陷阵时的体温。他五指骤然发力,指关节发出可怕的脆响!
“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