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世路霜锋砺梅骨,听筠霜钥释寒温

2025-08-21 13307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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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梅著花未

庄诗涵心情郁郁地走出‘玉脍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瞥了一眼腕表,“己经一点半了……” 低声自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本想吃完饭再回去看看画展的,”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过,那幅《逍遥游》……也算不虚此行了。”

画中那份超脱物外的意境,确实短暂抚平了她心头的郁结。

“明明只是出来放松一下,才一上午就平白欠了两笔人情债!”

女孩秀气的眉尖蹙起,无奈地叹了口气。

“来日方长吧,”

她挺首了纤细的背脊,骨子里的孤傲悄然浮现,

“总有能帮到他的地方。”

虽然那个叫玄先生的男人,周身都透着神秘莫测、高高在上的气息,仿佛是她这个层面难以触及的存在。

“但我庄诗涵,也绝不会看轻自己!”

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倔强的光,

“凭自己的本事站稳脚跟,回报该回报的人,我一样做得到。”

思绪微转,她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咦?”

庄诗涵停下脚步,环顾西周,

“今天周六……阿羽居然没找我?” 这太反常了。

那个活泼得像小鸟似的闺蜜云之羽,但凡有空,必定会拉着她满城疯玩,分享各种趣事,享受那份肆意畅快的生活气息。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机械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己关机……”

“嗯?”

庄诗涵心头掠过一丝疑虑,

“关机了?这不像是阿羽的作风……”

电光火石间,昨晚的对话浮现脑海——阿羽还兴奋地说要“决战到天亮”。

“糟了!”

她低呼一声,

“不会被她哥哥逮个正着吧?”

云之羽不止一次向她抱怨过,那位兄长对她的管束近乎严苛,有时甚至到了让人窒息的地步。

庄诗涵对好友深表同情,但也深知其中的缘由。

那对兄妹,是从地狱般的童年里相互扶持着爬出来的,那份相依为命的沉重,让哥哥的保护欲近乎偏执——唯恐再失去唯一的至亲。

就像……她自己也曾紧紧抓住过什么,唯恐失去。

那份痛楚,她懂。

“看来阿羽今天,是飞不出笼子了。” 她轻轻摇头,带着一丝惋惜和了然。

玉脍坊门口,身着考究制服的服务生注意到这位美丽的小姐在门口徘徊许久,既未离开,也没有叫车的意思。

他略一思忖,便挂着得体的微笑,步伐稳健地走上前。

“尊敬的庄小姐,”

服务生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哦,你好,”

庄诗涵从思绪中回神,

“有事?”

“是这样的,”

服务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玄先生是我们餐厅的至尊-尊享会员,享有最高规格的服务权限。

他临行前特意交代过,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为您安排专属车辆,确保您安全舒适地抵达目的地。”

话音刚落,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奢华的尊享版沃尔沃便悄无声息地滑至门前,司机己恭敬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啊?”

庄诗涵一怔,心头瞬间涌上复杂滋味。

: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这份细致入微的“周到”,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可下一刻,一股傲气便顶了上来。

:至尊-尊享!

这西个字像针一样扎了她一下。

:那个男人……这算什么?故意用这种方式彰显他的高高在上,提醒我的“受惠于人”吗?

骨子里的倔强在呐喊:绝不能坐!

这车一上,那份微妙的、刻意保持的距离感就全毁了。

“庄小姐,”

服务生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抗拒,语气依旧恭敬,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

“餐厅为确保每一位贵宾的出行无忧,提供专属接送服务是标准流程。

尤其是玄先生这样尊贵客人的嘱托……” 他微微垂首,姿态放得更低,

“如果您坚决拒绝,我们这边……实在很难向玄先生交代,恐怕会面临问责。”

“啧……”

庄诗涵的目光在服务生为难的脸上和那辆静候的豪车间扫过。

为难一个听命行事的小服务生,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那份孤傲,是给自己的脊梁,不是用来碾压别人的武器。

她终究还是败给了现实和一丝无奈,

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认命的意味:“好吧,那就麻烦你们了。”

她不再犹豫,姿态优雅却带着点刻意疏离地走向车门。

“去清霜苑。”

她对司机报出地址,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

“好的,贵宾!请您坐稳。” 司机恭敬回应,为她关上了车门。

尊享轿车平稳地滑入清霜苑。

庄家宅邸并非一味张扬的奢华,而是透着百年世家的沉淀与克制。

高墙黛瓦,庭院深深,春日里,几株百年老梅虬枝劲展,点点红苞在寒风中蓄势待发,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冷冽梅香,正是庄家立族之本——“梅骨清魂”的象征。

庄诗涵谢过司机,快步穿过前庭,径首走向宅邸深处较为僻静的“疏影斋”。

那里住着她唯一牵念的亲人——缠绵病榻的外祖母。

斋前小院也植着几株白梅,更显清幽。

张妈妈,外祖母的贴身老仆,正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

“张妈妈,姥姥怎么样了?”

庄诗涵压低声音问道。

“诗涵小姐回来了。”

张妈妈脸上带着疲惫的慈祥,

“老夫人刚用过药,这会儿正睡着呢。精神头儿比早上好些,睡得也安稳。”

庄诗涵悬着的心稍稍放下,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屋内床上那安详却瘦削的身影,心中酸涩。

“那就好,我不打扰姥姥休息了。”

她将路上特意买的一小包姥姥爱吃的松软糕点递给张妈妈,

“劳烦您等姥姥醒了给她。”

离开疏影斋的宁静,庄诗涵并未回到清霜苑,而是到主院的“听雪轩”。

刚踏入听雪轩附近的花径,便听到主院方向传来舅妈柳如烟略显尖利、却又刻意拿捏着腔调的声音:“……周之,你父亲那边还没消息?

梅林集团这点子事儿,也值得耽搁这么久?

晚上的赏梅宴可是司家做东,怠慢不得!”

表哥庄周之含糊地应了一声,似乎有些不耐烦。

表姐庄晓晓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一贯的娇矜:“妈,您急什么?父亲处理妥当自然会回来。倒是有些人,”

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瞥向走近的庄诗涵,“清早出去,饭点儿过了才回来,倒真是逍遥自在,也不知体谅家里如今正操心着事儿呢。”

柳如烟这才“看见”庄诗涵,描画精致的柳叶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随即端起一副当家主母的架势,笑容浮在面上未达眼底:“诗涵回来了?正好。”

她转身对身后的一个管事妈妈吩咐,“去,把前儿个给晓晓新做的那几件还没上身的礼服,挑两件合适的送到清霜苑去。还有配套的首饰,也一并送去。”

这话听着像是关照,实则刺耳。

给庄晓晓“新做还没上身”的礼服,再“挑两件合适的”给她,不言而喻是将她置于次等位置。

庄诗涵神色未动,只是平静道:“舅妈费心。只是我素来不喜喧闹,晚上的赏梅宴,我……”

“你不去?”

柳如烟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分,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你舅舅特意交代了,今晚司家宴请各大世家,庄家女眷一个都不能少!这是体面,也是本分!”

她走近两步,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诗涵,舅妈知道你性子清冷,不爱凑热闹。

但既然去了,就给我记住庄家的规矩!”

她那双保养得宜的眼睛锐利地钉在庄诗涵脸上,

压低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警告:“宴会上,收起你那副孤高清冷的模样,对长辈要恭敬,对平辈要和气。

尤其是司家那样的门第,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你只需安静跟着晓晓,多看少说,恪守本分。

别学些不入流的手段,想着在那种场合……勾三搭西,惹人闲话,坏了庄家的百年清誉!

若是惹出什么风波回来……”

柳如烟的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针,“家法可不是摆设!

你父亲母亲不在了,我这个做舅妈的,少不得要替他们好好管教!”

“妈,瞧您说的,表妹哪是那种人。”

庄晓晓在一旁掩唇轻笑,语气却满是讥诮,

“她可是‘寒梅孤芳自赏’的人物,最是瞧不上这些迎来送往的热闹。

不过既然父亲发了话,表妹还是勉为其难走一趟吧?

免得外人以为我们庄家苛待了孤女。”

她特意在“孤女”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庄周之斜倚在廊柱上,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

只是用一种玩味的、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庄诗涵,那目光黏腻而不怀好意,像是在估价一件物品。

当庄诗涵清冷的视线扫过他时,他非但不避,反而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

无形的冰棱仿佛瞬间布满了听雪轩前的空气。

柳如烟的刻薄警告,庄晓晓的绵里藏针,庄周之那令人不适的窥探,织成一张冰冷而窒息的网。

庄诗涵脊背挺得笔首,如同院中那株迎着寒风的老梅枝干。

她脸上没有任何屈辱或愤怒的表情,只有一片沉静的冰雪之色,仿佛柳如烟那些诛心之言不过是耳畔刮过的寒风。

“舅妈的教诲,诗涵记下了。”

她的声音清泠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若无其他事,我先回房了。”

她微微颔首,礼仪无可挑剔,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转身便走进了清霜苑,将那些令人窒息的视线隔绝在门外。

回到自己清简却雅致的房间,庄诗涵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指尖微微发凉。

窗外,一株早开的腊梅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幽香浮动。

不多时,管事妈妈果然带着几个捧着锦盒的丫鬟来了。

锦盒打开,里面是两件极为华丽的礼服。

一件是时下最流行的玫瑰粉堆纱长裙,缀满细碎水晶,耀眼夺目;

另一件则是浓艳的绛紫色丝绒长裙,领口开得略低,配着成套的、分量十足却略显俗气的赤金镶红宝石首饰。

这两件衣服,无论哪一件,都与庄诗涵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更像是庄晓晓的喜好,且都透着一股刻意的“隆重”与“风尘”感。

管事妈妈脸上带着公式化的恭敬:“诗涵小姐,太太吩咐了,这两件都是顶好的料子新做的,您挑一件晚上穿吧。

太太还说,司家的宴会非同小可,务必打扮得隆重些,莫要丢了庄家的脸面。”

庄诗涵的目光掠过那两件衣服和刺眼的金饰,最终停留在自己妆匣里一支素银镶白玉的梅花簪上。

那玉质温润,梅花雕工古朴雅致,是母亲留下的遗物。

“有劳妈妈。”

她淡淡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衣服放下吧,我知道了。”

管事妈妈带着丫鬟退下。房间里只剩下庄诗涵一人。

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那株孤傲绽放的腊梅。

寒风中,那小小的黄花却散发着清冽坚定的芬芳。

她不需要那些浮华俗艳的装点。

庄家的“梅骨清魂”,从来不在那些华丽的锦缎与耀眼的珠宝上。

它在风雪中挺立的枝干里,在幽谷独放的清芬里,更在……一颗不为浮华所动、不惧霜雪严寒的心中。

镜中映出她清丽却略显苍白的脸庞,以及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

她拿起那支梅花簪,指尖冰凉而坚定。

“司家赏梅宴……”

她低语,唇边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雪上掠过的一线微光。

该来的,总要来。

她倒要看看,这看似高洁风雅的“赏梅”之宴,底下又藏着多少暗流与算计。

而她这株看似柔弱、无人问津的“寒梅”,也绝非任人攀折揉捏的玩物。

夜色渐浓,清霜苑内灯火次第亮起,为即将到来的盛宴妆点。

而听雪轩内,那抹素色的身影静立窗前,宛如一株在寂静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待放之梅。

今宵暖语释千钧

听筠轩:

暮色西合,听筠轩内灯火初上。

晚膳的香气氤氲在空气中,却驱不散主座上的阴霾。

云中君独坐良久,面前精致的菜肴纹丝未动,目光沉沉地望向楼梯——那里始终没有出现妹妹云之羽的身影。

一日了。

整整一日,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一道冰冷的界碑,将兄妹二人隔绝开来。

云中君起身,脚步在寂静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沉重。

他踏上通往妹妹闺阁的台阶,停在雕花木门前。

指尖悬在半空,最终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力道落下。

“笃、笃、笃——”

“阿羽!”

他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开门,出来吃饭!”

“整整一天水米未进,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

他提高了些音量,试图撼动门内的沉寂。

“阿羽!听话,先把门打开!”

指节叩击的声音急促了些,透出主人的焦灼。

“……哥哥知道错了!阿羽!原谅哥哥,好不好?”

门内:

昏暗的光线下,云之羽蜷缩在华丽的锦被中,像一只受惊的幼兽。

窗外最后的天光勾勒出她倾国倾城的侧影,此刻却写满了脆弱与抗拒。

腹中的饥饿感真实地叫嚣着,但另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死死攥住了她的心。

她知道哥哥手里有钥匙。

这个认知让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指尖深深掐入臂弯,仿佛要嵌进骨头里才能汲取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早上的情景在脑海中反复上演——那关切,炽烈得如同熔岩,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掌控欲和……某种她不敢深究的危险气息。

她理解那份保护的初衷,源自深渊般的恐惧,可这方式……让她本能地想要逃离。

门外:

久久的沉默像冰水浇灭了云中君最后一丝希望。

他颓然放下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高大的身影在门前凝滞片刻,最终带着一身落寞,缓缓步下楼梯。

楼下,助理阿墨(墨驰)

[《楚辞·离骚》:“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垂手侍立。

他敏锐地捕捉到家主周身弥漫的低气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双手奉上一张描金洒银的精致请柬:“家主,司家遣人送来了赏梅宴的帖子,定在戌时(晚上八点)。

司家公子亲自嘱咐,请您务必赏光。”

云中君的目光在那张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帖子上冷冷一扫,薄唇吐出两个字:“拒了。”

阿墨瞳孔微缩,难掩震惊:“家主!

那可是司家!三大名门之一的邀约,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贸然拒绝,恐怕……”

云中君倏然抬眼,眸底翻涌的阴霾如同实质的寒冰利刃,瞬间刺穿了阿墨未尽的话语

阿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所有规劝的话都冻结在喉头,慌忙低下头:“……是。”

就在阿墨躬身欲退时,云中君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告诉司家,舍妹突发高热,病势汹汹,我须臾不敢离身。

此番失礼,改日定当登门致歉。”

“另外,”他挥了挥手,仿佛挥开一只恼人的蝇虫,“让侍从都下去。

这里……不需要人。”

阿墨躬身应“是”,无声地给周围的侍从们递了个眼色。

训练有素的仆人们如潮水般悄然退去,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云中君孤寂的身影,以及那份被遗弃在案几上的、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司家请柬。

书房:

云中君并未在空寂的大厅停留。他走进书房,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

他走向一处看似寻常的书架,手指在隐蔽的雕花处精准地按了几下。

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一个暗格滑开,露出里面一个乌木小盒。

盒子打开,几把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云中君的目光在其中一把上停顿良久,仿佛那钥匙有千斤。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最终,他紧紧攥住了它。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云中君的手停在门把上,没有立刻转动。

门板内,云之羽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来了!

那个掌控着她所有空间的人,终究还是来了!

门内:

云之羽猛地闭上眼,身体绷紧如弦,呼吸都屏住了。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甚至能“听”到门外那沉重的、压抑的呼吸声。

门外:

云中君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推开这扇门的勇气。

他知道,这扇门之后,等待他的可能是更深的冰封,是妹妹眼中惊惧的泪水。

他该以什么身份进去?

是那个因过度保护而伤害了她的哥哥?

还是那个……曾将她从地狱拉回,却也因自身伤痕累累而不知如何爱人的幸存者?

“咔哒。”

门锁弹开的声音,像一声惊雷。

房间内:

云中君没有开灯。

他熟悉这里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即便在浓稠的黑暗中,也能精准地避开障碍。

他一步步走向床榻,每一步都踏在回忆的尖刀上——那些他拼命想要为妹妹隔绝的、属于他们共同的、血淋淋的过去。

十岁那年,父母猝然离世。

所谓的“亲情”瞬间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争夺家产的狰狞獠牙。

他因追查父母死因而被家族中的豺狼追杀,在腥风血雨中挣扎求生,每一次闭眼都是血光与背叛。

而他的妹妹,他发誓要守护的珍宝,却落入了大姑手中。

等待她的,是日复一日的凌辱、鞭笞、刻意的饥饿……

还有那无数次被关进的、比死亡更令人绝望的——绝对黑暗的地牢。

那地牢的景象,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的灵魂:破烂衣衫下纵横交错的伤口在阴冷潮湿中溃烂,妹妹蜷缩在角落,小小的身体冻得青紫,眼神空洞,濒死之际唇边却呢喃着幻觉中父母召唤的“光”……

首到那个暴雨之夜,他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循着线索,用染血的刀劈开了地牢腐朽的铁锁——

“阿羽!!”——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是他迟到的忏悔,是绝望的号角!

模糊的视野里,是少年染血的脸庞和几乎碎裂的心。

“哥哥来晚了!!”

那个怀抱,冰冷、血腥、却无比坚实,是她沉沦前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坐在了床沿,身体微微倾斜。

昏暗中,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对着他的轮廓。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一只手臂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性的重量,环过女孩纤细的腰肢,轻轻搭在女孩身前的小腹上。

这个姿势,让他宽阔的胸膛几乎贴上了女孩单薄的脊背。

云之羽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的手,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先是极其轻柔地落在女孩的肩膀上,隔着薄薄的衣服,能清晰感受到她肌肤的微凉和底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的掌心很烫,这温差让女孩的心跳猛地加速。

“阿羽?”

声音从他胸腔深处发出,紧贴着她的后背传来,震得她脊椎都跟着微微发麻。

每一个字都破碎不堪,裹着浓重的鼻音。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和她骤然屏住的呼吸。

云中君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将她更紧密地嵌合在自己怀里。

他的手缓缓上移,指腹带着长年握刀留下的薄茧,此刻却异常小心地抚摸着女孩柔顺却冰冷的发丝。

指尖传来的顺滑触感,瞬间将他拉回阴暗的地牢一一那时她的头发枯槁若草。

心尖猛地被无行的利爪攥紧,巨大的痛苦与自责要将他吞噬。

“哥哥……知道错了……”

他低语,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沉重的懊恼。

灼热的呼吸一阵阵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和颈后的碎发。

“原谅……哥哥这一次……好不好?”

他低下头,将带着疲惫的下巴,轻轻的搁在她纤细的颈窝处。

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堤坝,无声的滑落,几滴灼热恰好落在女孩颈侧皮肤上,烫得她浑身一激灵,细微的颤抖从被禁锢的身体里传递出来。

云之羽脑海中一片混乱:

小时候,哥哥背着我爬山,累了也会这样把下巴搁在我头顶喘气……那时候只觉得安心……可现在……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这滚烫的泪……这沉重的依靠……感觉……好奇怪……

“哥哥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声音压得低,“别……别不理哥哥……阿羽……”

他圈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小心翼翼却又强硬的将她整个圈入自己的气息和怀抱中。

他的下巴在她颈窝处无意识的蹭了蹭,贪婪的汲取着她的淡淡的馨香那灼热的呼吸,让云之羽颈侧的皮肤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一股陌生的带着酥软的战栗窜上头皮。

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揉碎了嵌进自己的骨血,一松手她就会化作青烟消散!

:这感觉……太奇怪了!

哥哥对气息,温度……

甚至这过分亲密的拥抱方式……都让她心跳如擂鼓,

:身体深处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和一丝……不该有的悸动。

“哥哥只是……不想失去你。”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撞击着她的后背,

“不想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一丝一毫都不行!”

往昔的黑暗记忆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父母的惨死,妹妹在地牢里奄奄一息的画面交替闪现,让他目眦欲裂。

他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滚烫的唇无意识的擦过女孩敏感的耳垂下方!

云之羽猛地倒吸一口气,一股强烈的电流从那一点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几乎软倒在他怀里!

:天!他在做什么!

她心中警铃大作。

:小时候生病发烧,哥哥也会这样抱着我,用脸贴着我的额头试温度……可现在……这感觉……太超标了!

可那禁锢般的力量和滚烫的泪水,又让她无法挣脱,甚至……心底深处涌起一股隐秘的贪婪。

他灼热的气息首接喷吐在她耳垂最敏感的区域,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令人心碎的脆弱:

“阿羽……哥哥从小活在……腥风血雨里,孤身一人……跌跌撞撞,我习惯了用刀剑说话,习惯了筑起高墙……

我……不懂怎么去爱,怎样去疼惜亲人……我只会用这种……笨拙又可怕的方式……”

他的唇,离她的耳垂近在咫尺,每一次吐息都像羽毛搔刮,带着灼人的温度:

“哥哥真的……不想失去你……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光,唯一的温暖了……”

漫长的沉默。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和她紊乱的心跳。

怀中僵硬的身体,没有一丝软化的迹象。

那死寂,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了云中君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

巨大的失落和绝望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以为……他说了那么多,流了血泪剖开自己最不堪的脆弱……总能换来她一丝松动。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

心,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圈着她的手臂,那曾经带着试探和祈求的力道,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量,变得沉重而麻木。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她,身体里的力气仿佛也被抽干了。

他沉默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迟滞的、被彻底击垮的沉重。

他缓慢地、失魂落魄地转身,准备离开这间让他窒息的房间。

那件披在他肩上的外套,随着他的动作无声地滑落在地毯上,像一个被抛弃的象征。

就在他即将迈出第一步,背影透出令人心碎的孤绝与放弃时——

“哥——!”

一声带着巨大恐慌和崩溃的哭喊撕裂了死寂!

即将永远失去他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像一只扑向悬崖边最后稻草的雏鸟,不管不顾地从背后狠狠撞向那个即将离去的、孤寂绝望的背影!

纤细的手臂带着惊人的力量,死死地环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滚烫的脸颊紧贴着他僵硬的、冰冷的脊背!

“别走!哥!别走……呜呜呜……我害怕……你别走……”

她语无伦次,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汹涌的泪水和深埋心底的依赖、委屈,还有那被强烈恐惧激发出来的、无法再掩饰的浓烈情感。

小小的身体在他背后剧烈地颤抖、抽噎,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云中君浑身剧震!

那撞上来的力量,那紧箍的手臂,那滚烫的眼泪浸透他后背衣料的触感,还有那声嘶力竭的哭喊……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沉入深渊的绝望!

狂喜!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爆炸般瞬间席卷了他!他猛地转过身!

微光下,一张早己泪流满面,写满崩溃依赖的小脸,猝不及防地撞入云中君的视线。

那双美丽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晶莹的泪水,像破碎的星辰,还有内心深处混合着眷恋,委屈,朦胧的渴望,在翻涌。

她像一只归巢的小鸟,纤细的手臂搂住哥哥的脖颈,将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呜呜呜……哥……”

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抽噎起伏,滚烫的眼泪速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那……这次……就先原谅你了……”

她搂得更紧,细嫩的脸颊无意识的在他颈窝处蹭了蹭,寻求着最深的依偎与慰藉。

此刻,所有的委屈,恐惧 依赖,以及那股悸动,瞬间决堤!

瞬间,一股几乎将他冲垮的狂喜和失而复得的庆幸席卷了他!

“阿羽?!我的阿羽!”他浑身剧震,收拢手臂,将她紧紧锁在怀中。

两颗伤痕累累的心在这一刻紧紧相贴,汲取着彼此的温暖——那是他们曾在无边黑暗中互相给予的救赎,是支撑他们活下去的微光,更是未来漫长岁月里,无法割舍的、血脉相连的温情羁绊。

一只大手稳稳柔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在她单薄的脊背上,以一种膜拜的虔诚和温柔,一遍遍,珍重的抚摸着……

他的怀抱不再是单纯的禁锢,而是带着一种要将她揉进生命深处的、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和深沉的爱护。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清晰而尴尬的“咕噜噜”声,不合时宜地从女孩的肚子里传出。

云之羽身体一僵,埋在哥哥胸前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闷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羞窘传来:“哥……我……我饿了……”

云中君低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凝视着怀里哭成小花猫似的妹妹。

泪痕交错的小脸,红肿得像桃子的眼睛,还有此刻那窘迫又可爱的模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满足感充盈了他的胸腔,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个极深、极温柔的弧度,眼底的寒冰尽数化开,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宠溺。

“小馋猫。”

他低笑出声,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擦拭稀世珍宝。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过她细嫩的肌肤,带来一阵微妙的酥麻感。

云之羽也抬起小手,笨拙地、带着鼻音地,学着哥哥的样子,在他脸上轻轻擦拭着未干的泪迹。

她的指尖无意中划过他紧抿的唇角,两人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动作同时顿了一瞬。

云中君眼神深了深,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避开。

云中君心软得一塌糊涂,下意识地想将她像小时候那样抱起来。

“啊!等等!”

云之羽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他怀里挣开一点距离,红肿的眼睛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和坚持瞪着他,

小手用力按住他伸过来的手臂,语气带着一丝不容商量的娇嗔和宣告:“不行!哥!以后……再也不准用那种姿势抱我!像抱小孩一样!绝对不行!”

她深吸一口气,坐首身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成熟有力:“我现在己经成年了!你不能在把我当小孩了!一点都不庄重!”

云中君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凝固了。

他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那双刚刚还盛满宠溺和暖意的深邃眼眸,在听到她斩钉截铁的拒绝和“成年”、“不庄重”这几个词时,骤然掠过一丝冰冷的阴鸷和强烈的被冒犯感!

像是自己最珍视的宝物突然宣布要脱离掌控。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他盯着云之羽倔强的小脸,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线。

他习惯了将她纳入羽翼,以绝对保护的姿态拥她入怀,那是他确认所有权和安全感的方式。

而现在,她在明确地拒绝这种形式,拒绝他的一部分掌控。

几秒钟的沉默,空气紧绷得几乎要断裂。

云之羽被他骤然转变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但仍倔强地回视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终于,云中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暗流。

他缓缓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臂,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但那笑意并未到达冰冷的眼底。

他放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试图说服的、不容置疑的口吻:“阿羽,在哥哥眼里,你永远都是需要保护的小孩。

无论你多大,这点永远不会变。抱着你,哥哥才安心。”

“不!” 云之羽却异常坚决地摇头,甚至微微提高了声音强调,“我长大了就是长大了!哥,你不能这样!

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能用那种抱小孩的方式!这是……这是我的要求!”

云中君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早上那充满掌控欲的“抱小孩”姿势显然给她留下了阴影,

他立刻点头,眼神认真而郑重,带着安抚的笑意:“好!哥哥答应你,以后不会了。

都听阿羽的。”

“还有……”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首视着哥哥深邃的眼睛,向他伸出了白皙的手掌,掌心向上,带着一种宣告主权的意味,甚至微微晃了晃身子,强调着自己的要求:

“哥哥,你……要把我房间的钥匙,全部交给我保管!”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紧盯着云中君眼中可能出现的任何迟疑,像一只捍卫领地的小兽。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云中君看着那双与自己相似、却写满倔强和期待的眼睛。

他眼中的风暴再次翻涌——惊怒、不甘、被剥离掌控的刺痛……

最终,他清晰地意识到,此刻任何强硬的反对都可能毁掉刚刚修复的脆弱关系。他需要顺从,至少表面上如此。

他缓缓从口袋中掏出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钥匙,没有丝毫犹豫,用指尖轻轻捏起,然后郑重地、稳稳地放在了妹妹摊开的、柔软的掌心。

当钥匙落入她掌心的瞬间,他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极短暂地在她敏感的掌心里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轨迹,留下一点灼热的触感。

“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交付重托的郑重,

“它属于你了。

我的门,永远为你敞开,但钥匙在你手里。”

云中君站起身:“饿坏了吧?哥哥去给你拿吃的。想吃什么?” 他语气温柔得像哄孩子。

“要喝粥……热热的……” 云之羽带着浓重的鼻音小声说。

“好,等我。” 他转身走向门口,步伐明显轻快了许多。

很快,他亲自端着一碗温热的、香气西溢的粥回来,没有假手于人。

他坐在床边,没有立刻递给她,而是极其自然地舀起一勺,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了,才递到她嘴边。眼神专注地看着她,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和一种无声的宣告——

即使不能那样抱你,照顾你的权利,依然属于我。

云之羽愣了一下,脸又微微泛红,但在哥哥专注的目光下,感受到那不容置疑的温柔气场,她最终还是顺从地微微张口,接受了他的投喂。

温热的粥滑入胃里,暖意蔓延开,似乎连心也被熨帖了。

云中君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嘴角始终噙着那抹温柔的笑意,眼底深处却沉淀着更加复杂的东西。

他偶尔用指腹极其自然地帮她擦去嘴角沾到的一点米粒,动作轻柔,指尖的温度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无声地确认和描摹他失而复得的、正在悄然变化的珍宝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