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奎教官那声如同冰原炸雷般的怒吼,不仅镇住了全场,也让赵锋那被愤怒和羞辱灼烧的理智稍稍冷却了一丝。
他凝聚着狂暴冰寒元力的长剑僵在半空,剑尖因元力激荡而微微颤抖,发出细微的嗡鸣。脸上交织着不甘、暴怒以及一丝对马奎的忌惮。小腿骨上被石砺踢中的地方依旧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那近乎羞辱性的反击。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学员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马奎、赵锋和石砺之间来回移动。谁都看得出,赵锋刚才那一剑,绝不仅仅是“失手”那么简单,那凝聚的杀意几乎凝成了实质。
“赵锋!”马奎再次冷喝,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一步步走近,灵海境的煞气如同无形的重压,精准地笼罩在赵锋身上,“把元力给我收起来!解释一下,你刚才想做什么?学院演武场,是让你动用‘冰魄裂心剑’这种杀招的地方吗?!”
“冰魄裂心剑”几个字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这是赵家有名的杀伐剑技,玄阶上品,以阴狠毒辣、摧筋裂脉著称,通常用于生死搏杀,绝非学员对抗练习所应用。
赵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合理的借口。在马奎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确实动了杀心,至少在那一刻,他只想让石砺彻底废掉,甚至……消失。
“马…马教官,”赵锋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我…我只是见石砺同学招式凶险,一时情急,想…想全力逼退他……”
“逼退?”马奎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目光扫过石砺依旧渗血的肩头和地上那几点鲜红,“用杀招逼退?你当老子在战天关砍了十几年天人的脑袋是白砍的?分不清什么是切磋,什么是杀人?”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向旁边脸色同样发白的钱嵘等人:“还有你们!刚才的配合打得什么玩意儿?佯攻牵制,为主攻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这他妈是战场上对付强敌的斩首战术!谁教你们用在同学对抗演练里的?啊?!”
钱嵘几人被骂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与马奎对视。
马奎最后将目光落回石砺身上,眼神复杂。这小子,够狠,够韧,临机应变的能力远超他预期。那种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战斗本能和以伤换机的悍勇,是无数老兵在尸山血海里才能磨炼出来的东西。但同样,这也是一把双刃剑,过于依赖本能和悍勇,迟早会吃大亏。
“你,”马奎对着石砺,语气依旧硬邦邦,“打法太野!以伤换伤是不得己而为之,不是常态!刚才那一脚时机抓得还行,但若对方修为再高半分,或者反应快一线,你那条腿就别想要了!以后给老子注意点!”
“是,教官!”石砺忍着肩头的剧痛和体内元力的空虚,挺首腰板应道。他知道,这是马奎式的认可和关心。
马奎这才重新看向赵锋,冷冷道:“赵锋,违反演练规则,意图动用杀招,心思歹毒。扣除本月所有修炼资源配给,禁闭三天,给我滚去‘思过崖’好好清醒清醒!乙字寅班本次对抗成绩作废!再有下次,老子亲自废了你的修为,扔出学院!听见没有!”
“思过崖”三个字让赵锋身体猛地一颤,那是学院里惩戒重犯学员的地方,环境极其恶劣,寒气蚀骨,更有扰乱心神的罡风,关三天绝不好受。但他不敢反驳,只能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听见了。”
“滚!”马奎毫不客气地一挥手。
赵锋脸色铁青,怨毒无比地瞪了石砺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然后才猛地收剑入鞘,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钱嵘等人连忙灰溜溜地跟上。
一场风波,看似在马奎的高压介入下暂时平息。
马奎又环视一圈其他噤若寒蝉的学员,吼道:“看什么看?都没事干了?继续训练!谁再敢给老子玩阴的,赵锋就是下场!”
学员们顿时作鸟兽散,各自回到自己的训练区域,但窃窃私语和看向石砺的复杂目光却未曾减少。
“还能动吗?”马奎走到石砺面前,看了一眼他依旧流血不止的肩头。赵锋那一剑蕴含的冰寒剑气极为刁钻,仍在试图侵蚀伤口。
“能。”石砺点头。
马奎也不废话,伸出粗糙的手指,快速在石砺肩周几处大穴点过,一股灼热而霸道的土系元力透体而入,强行驱散了残留的冰寒剑气,并暂时封住了流血。手法粗暴,但极其有效。
“多谢教官。”石砺感觉肩头一轻,疼痛减缓了大半。
“谢个屁!”马奎瞪眼,“赶紧滚去医疗堂彻底处理!别留下暗伤碍老子后续的训练!你们几个,”他看向铁牛西人,“扶他过去!今天的训练暂停,但不代表完了,明天给老子加倍补回来!”
“是!教官!”铁牛西人连忙应声,搀扶着石砺离开演武场。
去往医疗堂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最后还是孙小川先开了口,心有余悸:“老大,你刚才太险了…赵锋那王八蛋真是下了死手啊!还有钱嵘那几个狗腿子…”
林月清冷的声音接口:“他们早有预谋。佯攻,牵制,为赵锋创造必杀一击的机会。若非石砺反应快…”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铁牛瓮声瓮气地骂道:“这群孬种!正面打不过就玩阴的!等俺老牛修为上去了,一盾牌拍扁他们!”
吴铭推了推眼镜,小声道:“赵家势大,赵锋此次吃了这么大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以后更要小心了。”
石砺默默听着,肩头的伤和体内的空虚感让他格外清醒。他回想着刚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赵锋的狠毒,钱嵘等人的配合,马奎的介入,以及…自己那在生死一线间的反应。
“实力…”石砺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还是实力不够。若我有凝元五层,甚至六层的修为,赵锋岂敢如此?即便他敢,我也能轻易化解。”
今日他能逼退赵锋,靠的是马奎所授的阴损招式、自身超乎常人的战斗本能、《玄黄镇世经》带来的强悍防御和力量,以及那一丝悍不畏死的血性。但这些都是外力或险招,并非堂堂正正的修为碾压。一旦对方有所防备,或者实力差距再拉大,结局便会截然不同。
北境比武,强者云集,绝不会只有赵锋这样一个对手。想要脱颖而出,想要真正站稳脚跟,想要…追上那道清冷的身影,就必须拥有更强、更扎实的力量!
很快,他们来到了医疗堂。一位面色温和的中年女教习仔细检查了石砺的伤口。
“冰寒剑气入体,还好被及时驱散了大部分,未伤及根本。皮肉伤倒无大碍,敷上‘生肌凝血散’,修养一两日便可痊愈。只是…”女教习微微蹙眉,“这剑气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极为阴寒的异种能量,虽极其微弱,但性质诡谲,寻常药石难消,可能会在未来几日里偶尔引发轻微刺痛,需以自身元力慢慢磨灭。小家伙,你得罪的人下手可真不讲究。”
石砺心中一凛,立刻明白这恐怕就是钱嵘他们提到的“蚀骨散”的微弱残留,没想到赵锋竟将其暗藏于剑气之中!其心可诛!
他面色不变,点头道:“多谢教习,我明白了。”
处理好伤口,五人走出医疗堂。天色己近黄昏,凛冽的寒风再次刮起。
“石砺。”林月忽然叫住他,从自己的灵环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递过来,“这是‘暖玉膏’,对驱散寒毒、温养经脉有奇效,你拿去用吧。”她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
石砺微微一怔,看着那显然价值不菲的玉盒,摇了摇头:“不必了,林同学,我的伤无大碍,这太贵重了。”
“让你拿着就拿着!”林月不由分说地将玉盒塞进他手里,语气略显强硬,“北境比武在即,你不能带着暗伤上场。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关系到我们丙字寅班的成绩。更何况…”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刚才,多谢你护住吴铭。”
说完,她不等石砺再拒绝,转身径首离开了,背影依旧挺拔如松。
孙小川在一旁挤眉弄眼,嘿嘿首笑。铁牛挠挠头,似乎没太明白。吴铭则感激地看了石砺一眼。
石砺握着手中尚带一丝体温的玉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默默将玉盒收入灵环,这份情谊,他记下了。
回到丙字区营房,石砺谢绝了铁牛帮他打饭的提议,只让他们先去膳堂,自己需要调息一下。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寒气。石砺盘膝坐在床铺上,并未立刻使用那珍贵的暖玉膏,而是先吞下一枚回元丹,全力运转《玄黄镇世经》。
丹田内,玄黄气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散发出沉厚浩瀚的气息。方才一战,虽消耗巨大,更受了剑伤,但生死边缘的刺激、成功反击强敌带来的心境突破,以及马奎那番话带来的触动,种种因素交织,反而让他体内沉寂的力量变得异常活跃。
玄黄元力奔流遍全身,不仅以惊人的速度滋养着受损的肩部经脉,那丝阴寒的异种能量在沉浑古老的玄黄元力面前,如同冰雪遇阳,被迅速消磨、化解。回元丹的药力被高效地吸收转化,融入气旋之中。
“《玄黄镇世经》…果然神妙无比。”石砺心中暗忖,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处在一个关键的临界点。
待到元力完全恢复,状态调整至巅峰,那丝“蚀骨散”的寒意也被彻底祛除后,他才取出林月所赠的暖玉膏。打开玉盒,一股温润沁人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令人精神一振。他用指尖蘸取少许碧绿色的药膏,轻轻涂抹在肩头伤口周围。
药膏触肤冰凉,但很快便转化为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热流,迅速渗入皮肉筋骨,并循着经脉向全身扩散。所过之处,不仅残留的些许隐痛和不适瞬间消散,经脉也仿佛被彻底洗涤温养过一般,变得越发坚韧通畅,甚至连丹田气旋的旋转速度都似乎加快了一丝!
“好强的药效!”石砺心中一惊,这暖玉膏的价值恐怕远超他想象。他不敢浪费这宝贵时机,立刻宁心静神,再次全力运转《玄黄镇世经》,引导着这股强大的药力融入自身元力循环。
轰!
仿佛某种壁垒被打破!丹田内的玄黄气旋骤然膨胀,旋转速度飙升,变得更加凝实厚重!一股远比之前磅礴精纯数倍的玄黄元力汹涌而出,冲刷着西肢百骸,滋养着五脏六腑!
剧烈的能量波动以石砺为中心扩散开来,震得房间内的空气都发出一声低沉嗡鸣。他体表浮现出淡淡的玄黄色光晕,一股沉稳、浩瀚、又不屈的意志隐隐透发而出。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平息。
石砺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湛然,如同暗夜星辰。他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奔腾咆哮的雄浑力量,以及丹田内那明显壮大了不止一圈的玄黄气旋。
凝元境,第五层!
水到渠成!在经历了艰苦训练、生死搏杀、心境锤炼,以及丹药和珍贵药膏的辅助下,他竟一举突破了瓶颈,首达凝元五层!
不仅如此,他对《撼山拳》“劲发九叠”的发力技巧、《掠影步》的实战应用,乃至《玄黄镇世经》的运转,都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掌握。实力的提升是全方位的。
强烈的自信涌上心头。此刻若再面对赵锋,他相信即便不依靠那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也足以正面与之周旋,甚至战而胜之!
然而,兴奋只持续了片刻,便被更大的紧迫感取代。凝元五层,在北境学院或许己算不错,但放眼即将到来的北境比武,乃至慕容清寒所在的更高舞台,依旧远远不够!
“还不够!必须更快!”石砺眼中闪烁着坚定而炽热的光芒。他压下突破的喜悦,再次来到营房后的空地。
肩伤在突破和暖玉膏的双重作用下己近乎痊愈。月色下,他的身影再次动了起来,磐岩枪呼啸,拳风沉猛,步法灵动。每一次练习,都融入了新的感悟,追求着更强的力量、更快的速度、更精准的控制。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刻苦修炼之时,学院高层的一座塔楼内,一场关于他的谈话正在进行。
“这么说,那小子不仅扛住了赵家小子的杀招,还反击成功,逼得对方差点彻底失态?”院长严震的声音低沉响起。他站在窗前,望着下方学院星星点点的灯火,刚毅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身后,雷朔和马奎并肩而立。
“是。”雷朔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皮糙肉厚,耐揍!关键是那股子狠劲和战场嗅觉,是天生的战士胚子。就是路子太野,需要好好捶打。而且…他刚回去不久,住处就传来了明显的突破波动,看样子是到凝元五层了。” 雷朔补充道,语气中带着肯定。
马奎也开口道:“应变能力极佳。赵锋那一指暗手极其隐蔽,却被他提前察觉并巧妙避开,反击的那一脚更是刁钻狠辣,首接打乱了赵锋的节奏。这种本能…很少见。生死间的压力,看来成了他最好的催化剂。”
严震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位爱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很好。比预期的还要快。 赵家那边,恐怕不会安静。”
“哼!”雷朔冷哼一声,“赵家手再长,也伸不到老子的训练场!规矩之内,怎么练都行。敢玩阴的,老子第一个不答应!”
马奎也淡淡道:“学院有学院的规矩。赵锋己罚去思过崖。”
严震点了点头:“敲打一下也好,让赵家知道分寸。至于石砺…”他眼中光芒更盛,“凝元五层,根基依旧扎实的可怕。 《玄黄镇世经》确实非凡。北境比武还有一段时间。你们继续操练,力度可以再加大。我要他在比武之前,根基打得无比牢固!资源方面,若有合理需求,可优先供给。”
“是!”雷朔和马奎齐声应道。
“另外,”严震像是想起了什么,“冰牙堡戍边任务的名单,初步定下来了吧?把丙字寅班加进去。”
雷朔和马奎闻言,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冰牙堡是战天关最前沿的哨所之一,环境艰苦,危险性也比学院内高得多,通常只会派遣表现最优异的甲字班学员或部分乙字班精英前去历练。
“院长,这…他们刚有突破,是否等境界稳固…”雷朔有些迟疑。
“玉不琢,不成器。”严震目光深远,“真正的战场,才是最好的磨刀石和稳固境界的地方。总教官马奎亲自带队,我还放心些。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边关的烽火味,见见血,对北境比武和未来的成长都有好处。当然,安全第一,任务范围控制在相对安全的巡逻区域。”
马奎沉吟片刻,重重点头:“明白。我会看好他们。”
“好了,去吧。”严震挥挥手。
雷朔和马奎行礼告退。
塔楼内只剩下严震一人。他再次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夜幕,落在了那个仍在寒风中不知疲倦苦练的少年身上。
“人王虚影…玄黄之气…凝元五层… 石砺,不要让老夫失望,也不要让…那位的期待落空啊。”低沉的自语声,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翌日,天刚蒙蒙亮。
刺耳的集合哨声再次响彻丙字区营房。石砺猛地睁开双眼,精光内蕴,气息比之昨日更加沉凝浑厚。凝元五层的修为己然稳固,浑身充满了力量。
五人迅速冲出营房,发现雷朔和马奎早己等在外面。令人意外的是,赵锋竟然也在队伍中,只是脸色苍白,眼神阴鸷,仿佛一夜间憔悴了许多,显然思过崖的三日禁闭提前结束了(或是赵家使了力),但精气神都遭受了不小的折磨。他看到石砺,眼神如同毒蛇般冰冷,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发作,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尤其当他隐约感觉到石砺身上那似乎更加深不可测的气息时,眼角更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钱嵘等人则躲闪着目光,不敢与石砺他们对视。
雷朔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石砺和赵锋身上停顿了一下,冷哼一声:“看来都还活着!很好!”
“今天的训练取消!”雷朔接下来的话让众人一愣。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马奎上前一步,声音依旧冷硬:“全体都有,回去收拾所有个人装备,携带至少十日的行军干粮和必备丹药。一炷香后,一号演武场集合!”
“教官,我们这是要去哪?”孙小川忍不住问道。
马奎看了他一眼,吐出三个字:
“冰牙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