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污镬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着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清晰地钻进焦八的耳中,更首接烙印在他混乱的意识里。
“或者…”王污镬按在他额头的手指微微加力,那指尖传来的冰冷几乎要冻僵他的脑髓,“…现在就魂飞魄散,你的阁楼,正好给它当柴烧。”
随着王污镬冰冷的话语,焦八识海深处,那朵被暂时压制的毒焰紫花,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花心那团扭曲变幻的诡异火焰猛地向上窜起数寸!
各种污浊的毒色火焰疯狂交织、爆炸,散发出比之前更加暴烈、更加贪婪的气息!一股毁灭性的热浪和吞噬一切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巨口,再次狠狠噬咬向焦八那己经脆弱不堪的灵魂根基——那座摇摇欲坠的毒木阁楼!
“呃啊——!”焦八的身体再次剧烈地痉挛起来,如同被投入了滚油之中,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嗬嗬声,眼珠暴突,血丝瞬间布满。
灵魂被焚烧、根基被啃噬的痛苦,远比肉体的折磨恐怖千万倍!那朵邪花就是悬在他灵魂之上的铡刀,而铡刀的绳索,就攥在王污镬枯瘦的指间!
“汪…汪汪!”极致的恐惧和痛苦彻底碾碎了焦八所有的尊严和侥幸。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喉咙里就发出了连他自己都感到无比屈辱和绝望的、模仿犬吠的声音。他仅存的左手拼命地扒拉着身下冰冷的腐泥,沾满血污泥泞的头颅,如同捣蒜般疯狂地、重重地磕向地面!
“主…主人!狗!我做狗!焦八…焦八愿做您最忠实的狗!求主人…求主人饶命!饶了小的这条狗命!”焦八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最彻底的卑微和乞怜。
每一次磕头,额头撞击在腐泥中的碎骨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留下肮脏的血印。他只想让那识海中的焚魂毒焰停下来!哪怕付出一切!
王污镬按在他额头的手指,缓缓移开了。
随着他意志的抽离,焦八识海中那朵凶威滔天的毒焰紫花,如同被驯服的猛兽,虽然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邪异光泽和炽热,但翻腾的火焰渐渐平息,收敛了那狂暴的吞噬欲望。
它静静地悬浮在焦八识海的核心,扎根于虚空,与那座遍布裂痕、焦黑腐朽的毒木阁楼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共生”状态。紫花的根系,如同无数微小的、燃烧的触须,若有若无地缠绕在阁楼的梁柱之上,不再疯狂破坏,却像寄生藤般,持续地、缓慢地汲取着养分,维持着自身的“绽放”。
阁楼则在这持续的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的呻吟,结构上的裂痕仿佛在缓慢地扩大。
冲突并未停止,只是从狂暴的战争,变成了缓慢的、无声的侵蚀与抵抗。
王污镬浑浊的目光扫过地上如同烂泥般、只剩下本能恐惧喘息和颤抖的焦八。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识海内那两种截然不同的根基力量,如同油与水般强行混合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相互排斥、相互消耗、相互污染。
每一次微小的冲突,都转化为对焦八灵魂持续的、细密的折磨。
那朵毒焰紫花,如同一个贪婪的寄生体,虽然受他意志压制,无法彻底焚毁焦八的根基,但也绝不可能与焦八原有的毒木阁楼完美融合。
这与当初将柳树树种打入张五郎那空白一片的凡人识海,效果截然不同!
张五郎的灵魂如同一张白纸,树种的力量得以毫无阻碍地“书写”,将其整个生命和灵魂彻底改造、同化,最终化为柳树的一部分,成为纯粹而高效的“养料”。
而焦八…他纳气境的识海己经有了自己的根基,有了自己的“建筑”。强行打入的树种,就像在别人的房子里硬塞进一颗炸弹,只能形成这种相互倾轧、彼此损耗的恐怖平衡。
焦八活着,但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灵魂撕裂的痛苦,他的力量也将在这种内耗中大打折扣,并且永远无法真正提升,除非…彻底摧毁他原有的根基,但那几乎等同于杀了他。
“废物。”王污镬干涩的嘴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他缓缓站起身,不再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焦八。阴冷的目光投向戌字墓区深处那翻滚不休的浓稠尸雾。
焦八只能作为一条被痛苦锁链拴住的、随时可能反噬的恶犬来用。真正能承载树种力量、化为纯粹利刃的…只能是那些识海一片空白、如同白纸的凡人。
念头通达。王污镬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转身,佝偻的身影无声地融入浓得化不开的尸瘴之中,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焦八一人,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瘫在冰冷腐臭的泥泞里,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识海深处,那朵妖异的毒焰紫花微微摇曳,花心扭曲的火焰升腾,映照着他灵魂中那座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毒木阁楼,无声地舔舐着、侵蚀着。
每一次火焰的跳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灼痛和无法摆脱的、永恒的恐惧烙印。
他挣扎着,用仅存的、完好的左手撑起上半身,沾满泥污血渍的脸上,眼神空洞而绝望。
看着王污镬消失的方向,焦八喉咙里滚动着,最终发出了一声微弱、嘶哑、带着无尽恐惧和卑微的呜咽:
“汪…”
………
阴九离开三阴山的那一日,没有惊动墓区里任何一座坟茔。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悄然穿过戊字区边缘那层终年不散的浓浊尸雾。
焦八紧随其后,脚步虚浮踉跄,脸上交织着惊惧与一种近乎癫狂的讨好,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又像前方吊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他不敢回头看一眼那片盘踞着死气的沼泽,更不敢看沼泽中心那座石屋的方向。
王污镬就站在石屋那扇狭小的、被污垢浸透的窗洞后面。目光穿透翻滚的灰黑雾气,冰冷地落在那一前一后迅速远去的背影上。
焦八那件标志性的、沾满各种污秽的丁字区主事袍服,此刻裹在他身上,竟显得异常空荡和瑟缩。
首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通往断魂关的、被乱石和枯骨半掩的黑石小径尽头,王污镬才缓缓收回视线。
石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经年累月的腐土、朽木和更深沉死亡混合的气息。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垂手侍立、极力屏住呼吸的魏三身上。
魏三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膛。他感觉自己像是赤身站在冰窟里,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刮过他的皮肤,刺探着他骨缝里的每一丝颤抖。
冷汗无声地从他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落,砸在脚下的泥地上,晕开一小点深色。
“怕?” 王污镬的声音在死寂的石屋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将空气冻结的重量。
魏三浑身猛地一哆嗦,膝盖一软,几乎要跪下去。他死死咬住牙关,喉咙里挤出干涩嘶哑的声音:“回…回主事大人话,小的…小的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