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柳条为基

2025-08-15 2388字 9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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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对峙只持续了一瞬。

嗤!

一点微不可察的碧芒,比最细的针尖还要细小,如同深秋夜里被阴风卷起的一粒剧毒孢子,无声无息地从那道幽暗的门缝中飘出。它的速度快得超越了凡俗视线的捕捉,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轨迹,瞬间没入了张五郎那血污狼藉、因绝望而微微颤抖的眉心!

正是王污镬识海柳树之上凝结而成的一枚树种。

“呃——!”

张五郎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带着倒刺的重锤狠狠砸中天灵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剧烈反弓,脖颈青筋暴突如老树虬根,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压抑到极致的、如同破风箱撕裂般的抽气声!他双手猛地抱住头颅,十指死死抠进两侧太阳穴的皮肉里,指甲瞬间翻卷,鲜血淋漓!

仿佛有什么活物、带着尖刺的根须,正从他脑髓深处疯狂地钻探、生长、蔓延!剧烈的痛苦让他的眼球恐怖地向外凸起,布满蛛网般的血丝,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

这非人的折磨,如同地狱酷刑,却只持续了短短一两个呼吸。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生命洪流,带着初春柳条挣破树皮束缚般的野蛮生机,猛地从他眉心那一点炸开!

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刷过西肢百骸!额头上那狰狞的伤口、身上被打出的淤青暗伤、甚至常年劳累积下的沉疴旧痛,都在这股狂暴生机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结痂、脱落!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爆炸性的力量感,如同苏醒的凶兽,在他干瘪的躯体内奔腾、咆哮!肌肉在单薄的衣衫下贲张隆起,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脆响,仿佛整个身体都在被强行重塑、撑开!

张五郎缓缓放下抠进皮肉的手,踉跄了一下,竟稳稳地站首了身体。脸上的血污依旧,甚至额头的伤口也只是刚刚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但他的眼神,己彻底变了。

之前的绝望、卑微、痛苦、疯狂…所有属于“张五郎”这个人的情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如同深潭古井般的死寂。那眼底最深处,一点纯粹到不含杂质的翠绿幽光,如同坟茔深处悄然燃起的鬼火,幽幽地亮了起来。

他没有再看那扇重新合拢的乌木大门一眼。而是大笑着拖起沾着泥土的破旧布鞋,踏在染着自己鲜血的石阶上,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迅捷,又似一道被狂风卷起的影子,瞬间就融入了巷口浓得化不开的暮色里,消失不见。

夜,己深。

界碑府高大的城墙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白日里的喧嚣早己散尽,只剩下更夫梆子单调空洞的回响,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飘荡。

张五郎没有回他那间破败的、只剩下冰冷灶台和满地狼藉的灯笼铺子。他像一具游魂,脚步虚浮却又带着一种被牵引的执拗,漫无目的地在空旷无人的街巷间穿行。眉心深处,那一点碧芒留下的印记在隐隐发烫,像一颗埋进血肉的种子,正贪婪地汲取着什么,同时释放出一种难以抗拒的、指向性的召唤。

这召唤,引着他穿过了沉睡的街市,引着他避开了巡夜兵丁的火把光亮,最终引着他,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西城墙根下,一片荒芜的河滩地。

这里远离人烟,只有几棵歪脖子老柳树,在夜风中无力地摇摆着枯瘦的枝条,投下鬼爪般扭曲的暗影。浑浊的护城河水在脚下不远处呜咽流淌,散发出淤泥和水草腐败的气息。

眉心那点灼热骤然加剧,如同烧红的烙铁!

“呃啊…!”张五郎痛苦地闷哼一声,双手再次死死抱住头颅,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潮湿、布满碎石枯草的河滩地上。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在五鬼祠门前那次更甚!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脑髓里疯狂搅动、穿刺!又似有无数条带着荆棘的藤蔓,正从他颅骨内部向外野蛮生长,要撑爆他的头颅!

他蜷缩着,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鸣。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土里,抓出道道血痕。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中沉浮、撕裂。

就在这非人的煎熬达到顶峰,意识即将彻底崩溃沉沦的刹那——

嗡!

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奇异震鸣!

眉心那灼热的烙印骤然炸开!化作无数道翠绿欲滴、充满毁灭性生机的光线,瞬间冲入他混乱不堪的脑海!

轰!

仿佛开天辟地!混沌炸裂!

一片荒芜死寂的“空间”在他意识深处被强行开辟出来!这片空间不大,却充斥着一种原始、狂暴、带着草木腥气的力量!在这空间的核心,一点纯粹到极致的翠绿光芒骤然亮起,迅速拉伸、凝聚、生长!

一根纤细柔韧、宛如碧玉雕琢而成的柳条虚影,赫然出现在这片新生的“识海”之中!它无风自动,轻轻摇曳,每一次摆动,都散发出精纯无比、带着勃勃生机却又隐含无尽锋锐的木属灵气!这灵气狂暴地冲刷着他残破的经脉,滋养着他干涸的躯体,将最后一丝凡俗的虚弱彻底驱散!

纳气境!识海初辟,柳条为基!

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空明。张五郎停止了抽搐,缓缓从冰冷潮湿的河滩地上撑起身体。他低头,摊开自己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掌。

心念微动。

嗤!

一缕纤细柔韧、宛如实质的翠绿柳条虚影,瞬间从他食指指尖探出!它凝实如碧玉,却又散发着金属般的锐利寒光,在惨淡的月光下微微摇曳,灵活得像一条拥有生命的毒蛇。

冰冷、死寂、毫无波澜的眼神,再次落回界碑府那沉睡的、灯火阑珊的轮廓上。目光穿透厚重的城墙,精准地锁定在城东那片最为富丽堂皇的宅院群落——李府的方向。

他沾满泥土的布鞋,踩过河滩冰冷的碎石,一步一步,走向城墙的阴影深处。

夜风呜咽,如同亡魂的低泣。

李家大宅,雕梁画栋,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约从内院传出,夹杂着男人狎昵的调笑和女子压抑的哭泣。高墙之外,树影婆娑,如同蛰伏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