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像枯枝在寒风中摩擦，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冻结的失望：
“你总是自以为很聪明……”王污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跪伏泥泞的儿子身上，那浑浊的眼珠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沉重的、看透世事的冰冷，“但连最简单的道理都看不全。”
王晦钝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的污泥和涕泪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话语冻住，只剩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不解和最后的祈求：“爹…我…”
“闭嘴！”王污蠖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冰墙，瞬间压下了王晦钝所有的辩解。他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骨车上那三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又缓缓指向王晦钝那张因强行催动灵气和长途奔袭而透支惨白的脸，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王晦钝的心底：
“你生来没含金汤匙，可总想着舍己为人？没实力，就别多管闲事！”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却带着足以碾碎任何妄想的残酷重量，“这阴阙宗里，每一口呼出的气，都带着血和算计。你自己尚且是别人砧板上的肉，凭什么去护着更嫩的羔羊？你以为你是谁？高高在上的仙人吗？”
王晦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父亲话语里那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绝望现实，像冰冷的泥浆，瞬间淹没了他心头最后一丝侥幸的火焰。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鲠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父亲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灵魂上，抽碎了他那点可怜的、自以为是的英雄幻想。
“爹…我…我做不到每天…每天…眼睁睁看着她们…” 他最终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带着泣血的哀鸣。
王污蠖浑浊的目光掠过儿子濒临崩溃的脸，又扫过骨车上那三具“尸体”，最终落回王晦钝脸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东西，快得如同错觉。他沉默了几息，那沉重的死寂几乎要将王晦钝彻底压垮。
终于，王污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括。
“把车推进来。”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死寂，仿佛刚才那段训斥从未发生过。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迈着沉重而无声的步伐，率先走进了那扇散发着浓重阴寒气息的屋门。
王晦钝如同被赦免的死囚，巨大的悲恸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猛烈冲击着他。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泥泞中爬起，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污秽，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猛地扑到骨车前。
他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青筋虬结，抓住沉重的车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将堆叠着尸骸和少女的骨车，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拖向那扇敞开的、如同巨兽咽喉的石屋大门。
车轮碾过门槛，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石屋内，比外面浓郁十倍的阴寒死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陈年尸油、霉烂骨殖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冰冷刺骨。
昏暗的光线下，只有墙角一盏摇曳着惨绿火苗的骨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映照着屋内堆积如山的各种尸骸材料、惨白的骨器工具，以及王污蠖背对着他们、如同融入阴影的枯槁身影。
“关门。” 王污蠖的声音在空旷阴冷的石屋内响起，带着回声，更显森然。
王晦钝立刻用后背死死顶住那扇沉重的、浸满尸油的门板，轰然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天光和窥探的可能，石屋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以及三具“尸体”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被强行锁住的气息。
王污蠖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目光在昏暗中如同两点幽幽的鬼火，落在骨车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王晦钝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知道时间紧迫，那强行封闭七窍、压制生机的绯红灵气正在飞速消耗，每一秒都可能是少女们生命的流逝。他跌跌撞撞扑到车斗旁，颤抖的双手毫不犹豫地伸向草席下。
他首先触碰到的是那个栗色辫子少女冰冷僵硬的手臂。触手一片死寂的冰凉，皮肤因为失血和灵气压制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
王晦钝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灵力透支带来的眩晕感。他指尖再次凝聚起那微弱却精纯的绯红色灵气，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精准地点向少女的眉心、咽喉、心口等七处关键窍穴！
“噗…噗噗噗…”
极其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音响起。随着他指尖灵气的注入和引导，少女体内那层强行封闭七窍、凝固生机的绯红灵气封印如同冰雪消融，迅速瓦解、散开！
“呃…嗬…”
栗色辫子的少女身体猛地一颤！仿佛溺水之人终于冲破冰面，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痛苦至极的抽气声！紧接着，她紧闭的眼睑剧烈地颤动起来，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般疯狂抖动，眼珠在眼皮下无意识地转动！
胸膛开始极其微弱地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窒息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痰音，额头撞击留下的伤口因为气血重新流通，再次渗出暗红的血珠，混合着脸上的污泥，缓缓滑落。
王晦钝毫不停歇，立刻转向旁边的杏眼少女。同样的手法，同样的精准。绯红灵气点落。
“呜…呜…” 杏眼少女的反应更加剧烈，身体如同虾米般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车板！那双漂亮的杏眼骤然睁开！瞳孔在惨绿骨灯下瞬间放大，里面没有焦距，只有无边无际的、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极致恐惧和茫然！
她似乎想尖叫，但喉咙被淤血和残余的死气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额头的伤口更是血流如注，瞬间染红了半张污秽的小脸，泪水混合着血水和污泥汹涌而出。
最后是那个皮肤白皙如瓷的女孩。她的反应最微弱，却也最令人揪心。灵气封印解除的刹那，她只是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落叶。
没有剧烈的挣扎，没有痛苦的呜咽，只有眼角无声地滑落两行晶莹的泪珠，在布满污泥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膛的起伏微乎其微，长长的睫毛如同沾湿的鸦羽，无力地覆盖着紧闭的眼睑，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那瓷白的肌肤在昏暗光线下更显脆弱，额角的淤青和凝固的血块触目惊心。
三个少女，如同三朵刚刚从地狱淤泥里挣扎出来的残花，在冰冷的尸骸堆上痛苦地喘息、呜咽、颤抖。她们的眼神空洞、惊惧，充满了对周遭一切未知黑暗的极致恐惧。
浓烈的尸臭、阴寒的死气、以及眼前这个如同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枯槁老人和那个跪在地上、满脸泪痕、满身污泥、眼神复杂而绝望的中年人，构成了一幅足以让她们精神彻底崩溃的恐怖图景。
“别…别杀我…” 杏眼少女终于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求饶，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哭腔。栗色辫子的少女死死咬住下唇，试图抑制身体的颤抖和喉咙里的呜咽，但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瓷肤女孩只是无声地流泪，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要将自己彻底藏起来。
王晦钝看着她们的模样，心如刀绞，喉咙发堵，但他知道没有时间安抚。他猛地看向父亲。
王污蠖依旧沉默地伫立在阴影里，像一尊冰冷的石像。他的目光扫过三个瑟瑟发抖、濒临崩溃的少女，最终落在王晦钝脸上，那眼神深邃如古井，没有任何波澜。
三个少女挤在一起，单薄、湿透的衣裙紧贴着身体，勾勒出青涩却己初具规模的玲珑曲线。破烂的衣服勾勒出少女们柔韧的腰肢和微微起伏的胸脯轮廓，女孩们蜷缩着，纤细的腿蜷在身前，湿透的裙子紧紧裹住和大腿，显露出少女特有的圆润弧度。
她们浑身沾满污泥、血污和尸水，头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狼狈不堪，却在这种极致的污秽与脆弱中，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被摧残的、带着绝境气息的凄美。
昏暗的灯光下，那在外的几处白皙肌肤，如同淤泥中挣扎的玉石，散发着微弱却的光泽。她们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压抑的抽泣，身体无意识的颤抖，都构成了一种在死亡绝境中顽强挣扎的生命诱惑，原始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