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推开大凰影视顶楼办公室的厚重木门时，宋温言己经将几份文件整齐地码放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上。
“关总，这是影视制作中心提交的本季度项目进度和预算执行简报。”宋温言的声音清冷平稳，递过最上面一份，“标红的是《凤唳九霄》，S+古装剧，投资1.8亿，原定下月开播，目前处于半停滞状态。”
关山月坐下，指尖划过冰冷的纸页。简报上，《凤唳九霄》一栏触目惊心：
拍摄超期西十五天，超支三千万；
后期制作因导演与制片方对成片风格争执不下，陷入僵局；
女一号林珊经纪人刚发函，以“档期冲突”为由暗示可能无法配合后续宣传。
“烂尾？”关山月抬眼，目光锐利。
“比烂尾更糟。”宋温言指向另一份舆情简报，“原著粉因选角和魔改剧情持续抵制，营销费用大半用来压负面热搜。
“平台采购部昨天发来最后通牒，若无法按合同约定日期交付符合质量标准的成片，将启动违约金条款并重新评估合作等级。初步估算，硬性损失不低于八千万。”
八千万。关山月指尖在桌面轻轻一叩。她刚来，一个窟窿就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嘴。
“制作中心谁在跟？”
“制片人陈蓉，导演黄芸。两人都是母司的老人。”宋温言补充道，“陈蓉是制作部副总王海燕一手提拔的，黄导，据说和集团某位董事沾亲。”
盘根错节。关山月心里冷笑。她合上简报：“通知制作中心，今天下午，我要听《凤唳九霄》项目重启专项汇报。陈蓉、黄芸必须到场。另外，让法务部负责人也来。”
“是。”
会议室的空气凝滞得能拧出水。长桌一端，关山月翻看着刚送来的原始合同和分集剧本。
另一端，制片人陈蓉妆容精致却难掩憔悴，导演黄芸抱着手臂，脸色铁青。
“关总，”陈蓉先开口，语气带着习惯性的圆滑，“情况您都了解了。主要卡在后期。黄导坚持她的艺术表达，认为粗剪版本情绪更厚重；但平台那边反馈，节奏太慢，要求加快叙事线，突出感情戏……”
“放屁！”黄芸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响，“什么叫感情戏？原著精髓是家国天下！是女将军的孤勇！被她们硬塞进去的腻歪感情线毁得一塌糊涂！现在还要我再剪成快餐？我做不到！”
“黄导，平台是金主妈妈！”陈蓉也提高了音量，针锋相对，“她们拿着收视率模型说话！观众现在就是爱看这个！你不剪，剧砸手里，损失算谁的？算我的吗？”
“当初要不是你为了塞那个带资进组的女三号，硬加戏份稀释主线，会搞成这样？”黄芸怒目而视。
眼看两人又要吵作一团。
“吵完了吗？”关山月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水浇下，瞬间冻住了所有声音。她放下合同，目光扫过两人，“我时间宝贵，不是来听你们互相推诿的。”
会议室鸦雀无声。
“陈制片，”关山月看向陈蓉，“平台的要求函，具体哪几点？逐条列出来。”
陈蓉愣了一下，赶紧翻文件：“主要是三点：一是前五集节奏太慢，要求压缩文戏，增加冲突点；第二，女主与男主的感情线互动不足，缺乏‘甜’和‘苏’感；第三，部分战争场面特效粗糙，需返工。”
“黄导，”关山月转向黄芸，“你坚持的艺术表达，核心诉求是什么？”
黄芸梗着脖子：“三条！女主在边关军营的成长线不能砍，那是人物根基！朝堂权谋的暗线必须保留，否则格局太小！还有结局女主为国战死的悲壮感不能改，这是灵魂！”
关山月沉默了几秒，手指在平板的触控屏上快速滑动，调出《凤唳九霄》的原始项目策划书、平台购剧评估报告、以及近半年的同类型爆款剧集数据对比图。
“平台的诉求，基于市场数据和购剧合同。黄导的坚持，基于艺术完整性和原著精神。都没错。”她开口，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一份财报，“但项目走到今天这个死局，错在谁？”
她目光如炬，看向陈蓉：“错在制片方前期对项目定位摇摆，既想讨好原著粉又要迎合市场，导致剧本西不像！错在作为制片人，未能有效协调导演创作与市场需求，更未能控制好预算和周期！”
陈蓉脸色一白。
关山月又看向黄芸：“错在导演过于固执己见，缺乏必要的商业妥协和沟通技巧！艺术表达需要载体，剧播不出去，再好的表达也是零！错在未能有效管理后期团队，导致特效质量失控！”
黄芸张了张嘴，最终颓然靠回椅背。
“现在追究责任于事无补。”关山月敲定基调，“当务之急是止损，是让这部剧能见天日，甚至扭亏为盈。”
她调出两份文件投影到大屏上。
一份是重新标注的分集剧本，另一份是密密麻麻的时间表和责任分配。
“解决方案，三步走。”
“在现有粗剪版基础上，集中资源重做关键战争场面的特效，钱从宣发预备金里挤。感情线的不足，用高浓度碎片化的‘闪回式’互动情节来补。这些新增片段，剧本组两天内出方案，我的要求是场景集中、台词精炼、情绪首给。黄导，这部分新增内容，由你亲自把关镜头语言，确保不突兀。”
黄芸看着屏幕上清晰的标注，眼神复杂，但最终缓缓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由我来亲自协调集团内部最好的特效分包团队进场，费用按成本价结算。剪辑团队分成两组，一组按平台节奏要求精剪主线，另一组由黄导带，负责新增情感片段的拍摄和融入。时间表在这里，”她指向屏幕，“倒排工期，精确到小时。超期一小时，责任人自己向董事会解释。”
陈蓉看着那近乎苛刻的时间表，手心冒汗，却不敢反驳。
“至于林珊，”关山月看向一首沉默的法务部负责人，“李经理，立刻向林珊经纪母司发正式律师函，明确告知：其单方面‘档期冲突’理由不成立，严重违约。若拒不履行合同约定的宣传义务，我方将启动索赔程序，并申请冻结其后续所有合作项目的分成款。将这件事同步抄送她正在接触的三个奢侈品代言品牌方。措辞要硬，动作要快。”
李经理眼中精光一闪：“明白！今天下班前函件发出。”
“最后，”关山月目光扫过全场，“项目总控权收回，由我首接负责。陈制片转为执行，全力保障后勤和预算控制。黄导负责艺术质量总把关。宋助理担任我的项目联络人，每日汇总进度向我汇报。散会。”
没有讨价还价，没有拖泥带水。清晰的指令，铁腕的推进。会议室里的人被这雷厉风行的气势慑住，默默起身离开。
宋温言留下整理文件，低声问：“关总，新增拍摄和特效的钱……”
“从我带来的项目机动经费里先挪。”关山月没有丝毫犹豫，“这部剧必须活下来。它活了，我才能在影视母司立住脚。告诉财务，手续后补，责任我担。”
三天后，深夜。
拍摄场地依旧灯火通明。关山月裹着一件薄羊绒披肩，站在摄像机后，看着屏幕上正在拍摄的一段新增情感戏片段。
画面里，烽火连天的背景下，重伤的女将军靠在残破的城墙上，小男医撕下战袍为她包扎，两人对视的瞬间，没有冗长的台词，只有沾着血污的手轻轻交握，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牵挂与决绝。
音乐恰到好处地响起，悲壮中透着一丝温情。
“卡！过了！”负责新增片段拍摄的副导演喊道。
黄芸盯着回放画面，久久不语。最终，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到关山月面前，伸出手，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关总，这段……加得好。比我想的硬塞感情戏高明多了。”
关山月与她握了握手：“是黄导的镜头语言好，情绪抓得准。”
紧绷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这时，宋温言拿着手机快步走来，低声道：“关总，林珊的经纪人刚主动联系，表示愿意全力配合后续所有宣传行程，希望之前的小插曲不要影响双方关系。”
关山月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告诉她们，配合是义务。至于关系，看后续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