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办公室位于大厦顶层，视野极佳。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
室内是现代简约风格，线条冷硬，巨大的办公桌和环绕式的智能会议屏彰显着权力感。
关山月刚在宽大的座椅上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
“关总，集团苏副总裁办公室来电，说苏总想请您方便时回个电话。”宋温言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清晰平稳。
关山月眸光微动。该来的总会来。“接进来吧。”
电话接通，苏副总裁的声音带着一贯的儒雅温和：“山月啊，到新岗位还适应吗？影视母司那边情况复杂，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谢谢苏总关心，正在熟悉情况，暂时还好。”关山月回答得滴水不漏。
“那就好。”苏总话锋一转，语气自然得如同闲聊，“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郎苏沐，对你可是念念不忘。他从小就喜欢艺术，现在搞了个自己的画室，最近正好在办一个小型画展。”
“这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首接联系你，央求着我问问，不知道关副总有没有兴趣拨冗去给他指点指点？年轻人嘛，就需要你这样有见识的精英多提点。”
橄榄枝再次递了过来，这次更加首接。拒绝，显得不近人情，也拂了苏副总裁的面子；接受，则意味着踏入对方精心安排的“了解”环节。
关山月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一点。“苏总言重了，指点不敢当。令郎才华横溢，能欣赏他的作品是我的荣幸。不知画展地点和时间是？”
苏总显然早有准备，立刻报出了一个位于市中心顶级艺术区的画廊地址和时间。
“就这周末下午两点，你看方便吗？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苏沐，让他首接发邀请函给你。”
“好的，周末下午两点，我会准时到。”关山月应下。
挂了电话没多久，手机微信就弹出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幅抽象画的局部，色彩浓烈，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Mu”。备注信息写着：苏沐。
关山月点了通过。
几乎是瞬间，对方就发来了消息。
Mu： 关副总您好，我是苏沐。家母应该跟您提过了。非常感谢您能答应来看我的画展！【笑脸】 这是电子邀请函，请您查收。
关山月：谢谢苏先生，邀请函收到了。周末见。
Mu： 期待您的光临！【愉快】
对话简洁礼貌，暂时看不出更多。
周末下午，关山月独自驾车前往那家画廊。她刻意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到达。
画廊位于一栋改造过的历史建筑内，环境清幽雅致。门口立着苏沐画展的海报：“内在的风景：苏沐首次个人作品展”。海报设计颇具格调。
她步入展厅。内部空间开阔，光线经过精心设计，柔和地打在墙面的画作上。
观展的人不多，三三两两，低声交谈，氛围安静。关山月环视一周，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质地精良的米白色麻质衬衫和卡其色休闲长裤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展厅中央，背对着入口，微微仰头看着面前一幅尺寸巨大的抽象画。
他身形清瘦挺拔，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黑色的短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整个人透着一股不染尘埃的艺术气质。
他似乎感应到目光，转过身来。看到关山月的瞬间，他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随即脸上绽开一个温和得体的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关副总？”他的声音清朗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我是苏沐。真高兴您能来！”他伸出手。
关山月与他礼节性地握了握手。苏沐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艺术家特有的敏感触感，掌心干燥微凉。“苏先生，幸会。你的展览布置得很专业。”
“叫我苏沐就好。”他笑容真诚，做了个请的手势，“关副总时间宝贵，不如我先带您看看？这些都是我近两年的心血，希望能得到您的指教。”
关山月点头：“指教不敢当，学习。”
苏沐引着她从入口处的第一幅作品开始看起。
他的画风多变，有色彩浓烈、笔触狂放的抽象表现主义，也有构图精妙、细节写实的超现实主义，还有一些融合了东方水墨意境的实验性作品。显然受过非常系统和严格的训练，基本功扎实，且敢于尝试。
苏沐讲解时语调平和，用词专业却不晦涩，能清晰阐述每一幅作品的创作灵感和想要表达的情绪内核。
关山月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目光专注地扫过画布上的每一处细节。
走到展厅中段，一幅尺寸中等的画作吸引了关山月的注意。
画面主体是一个背对观众、坐在巨大落地窗前的人影，窗外是模糊而繁华的城市夜景，室内的光影处理得极其微妙，冷色调中透着一丝孤寂。
画的名字叫《观潮者》。
关山月在画前驻足的时间明显长于其他作品。
苏沐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眼中带着期待：“关副总对这幅有感觉？”
关山月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眯起眼，似乎在捕捉画中更细微的情绪。
“这幅画的情绪很复杂。”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观潮’这个名字取得很妙。画中人看似在俯瞰繁华夜景，如同观潮，但画面的核心情绪并非掌控全局的俯瞰，反而透出一种疏离的审视，甚至有一丝被巨大潮流裹挟却保持清醒的疲惫感。”
“窗外的‘潮’是喧嚣的名利场？还是无法抗拒的时代洪流？室内的冷光和人物背影的孤寂感，是创作者内心的投射？”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苏沐，语气温和：“这种清醒的疏离感和内在的疲惫感，与苏先生展现给外界的温润优雅，似乎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反差。是创作时的特殊心境？”
“您……”苏沐一时语塞，喉结滚动了一下，清澈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您说对了。这幅画，是在我完成学业回国后，参加了几次所谓的‘艺术名流’聚会后画的。”
“外面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人人都在谈论着资本、市场、流量、头衔，我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的旁观者，格格不入。那种热闹是他们的，而我，只感到巨大的疲惫和孤独。‘观潮’，其实是在潮水之外。”
他自嘲地笑了笑，看向画作的眼神带着一丝坦诚的脆弱：“我以为我把这种情绪隐藏得很好，用技巧和构图包裹起来了。没想到，被您一眼看穿。”
关山月微微颔首：“艺术是诚实的。技巧可以掩盖很多，但核心的情绪总会从笔触、色彩和构图的缝隙里流露出来。尤其是这种带着自省的作品。”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理解，“这种清醒的疏离感，在浮华的圈子里，是痛苦，但也是保持创作纯粹性的铠甲。未必是坏事。”
苏沐定定地看着关山月，眼中的光亮越来越盛。他忽然问：“关副总，听说您执掌‘凰羽’时，面对抄袭构陷，手段雷霆，正面硬撼，最终大获全胜。这与您此刻解读这幅画时展现的细腻洞察力，似乎，也是反差？”
关山月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商业战场需要精准的判断和强硬的执行力，那是生存法则。而欣赏艺术，需要放下盔甲，用心去感受创作者试图传递的、那些无法用商业逻辑衡量的东西。这并不矛盾。”
她目光扫过展厅里其他的画作：“就像你的作品，既有《观潮者》这样内省的冷色调，也有那边色彩炸裂、充满原始生命力的作品。不同的心境，不同的表达罢了。”
苏沐沉默了片刻：“关副总，谢谢您。您是第一个，能真正看懂这幅画，并且理解我的人。”他顿了顿，鼓起勇气，“我很高兴能认识您本人。不知道以后，能否有机会，单纯以朋友的身份，向您请教一些问题？关于创作，也关于一些其她的人生问题。”
关山月迎着他真诚而期待的目光，没有立刻回答。
画廊柔和的灯光落在她沉静的脸上。几秒后，她微微点头：“艺术和商业，也有互通之处。保持交流，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