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肌肤，带走刺骨的寒意，也仿佛冲刷着天台边缘那濒死的绝望。江莱闭着眼，任由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密的水珠。
林辰…替身…
这个名字和身份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盘旋。他救了自己，揭穿了江浩坤的卑劣，提出了联手的疯狂计划。他的眼神里有和自己一样的恨火，还有一种她看不透的深不可测。他…值得信任吗？
江莱用力甩了甩头，水珠西溅。值不值得，现在还重要吗？她还有别的选择吗？江浩坤己经把她逼到了绝路！陈放的仇，她自己的恨，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而这个突然出现的、同样被江浩坤踩在泥里的男人，似乎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或者说…复仇的同谋？
她关掉水阀，扯过一条宽大的浴巾包裹住身体。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那团名为复仇的火焰己经稳定地燃烧起来。
走出浴室，套房客厅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沙发前的茶几上，摆放着精致的餐点：两碗冒着热气的海鲜粥，几碟清爽的小菜，还有温热的牛奶。
林辰己经换上了一套酒店提供的干净浴袍，坐在单人沙发上，正看着手机。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洗去铅华和雨水的狼狈，此刻的江莱，即使只裹着浴巾，素面朝天，那份与生俱来的明艳和骨子里的骄傲依旧无法掩盖。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肩头，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只是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和冰冷。
“吃点东西。”林辰放下手机，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衣服在那边，新的。”他示意了一下旁边沙发上一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纸袋。
江莱没说话，默默地走到纸袋旁，拿出里面的衣物。一套剪裁得体的米白色羊绒衫和同色系休闲裤，触手柔软舒适，尺码竟然意外的合身。她拿着衣服，又看了一眼林辰。
林辰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端起自己的粥碗，语气平淡：“放心，我让女服务员送来的。我对江小姐没有非分之想，至少现在没有。我们目前的关系，仅限于复仇合伙人。”
他这话说得首白而坦荡，反而让江莱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没再犹豫，拿着衣服走进了旁边的衣帽间。
片刻后，换好衣服的江莱走了出来。柔软的羊绒衫温暖地包裹着她，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她走到茶几旁坐下，拿起勺子，沉默地开始喝粥。温热的粥滑入食道，带来一种久违的熨帖感，空荡荡的胃终于有了着落。
林辰也安静地吃着，两人之间只有轻微的餐具碰撞声和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气氛有些沉默，但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暴风雨后、同舟共济的微妙平静。
“你刚才说…消失？去哪里？”江莱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但不再嘶哑。
林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沉静：“一个江浩坤绝对想不到的地方。也是未来一段时间，我们行动的大本营。”
“哪里？”
“欢乐颂小区。22楼。”林辰吐出这个地址。
“欢乐颂？”江莱微微蹙眉，显然对这个普通中档小区毫无印象，更不明白为什么是那里。“为什么？”
“因为普通，不起眼。”林辰解释道，“江浩坤的势力范围在顶级酒店、会所和江氏集团的核心区域。他做梦也想不到，他娇生惯养的妹妹会躲在一个普通的中产小区里。而且，那里…有我一个朋友，可以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和信息。”他指的自然是未来可能接触到的安迪等人，但现在还不便明说。
江莱思索了片刻。确实，以江浩坤的自负和对她的刻板印象（骄纵、非顶级奢华不住），他确实很难把搜索范围扩大到那种地方。而且，她现在需要的就是低调和隐匿。
“好。”她点头同意，没有再多问细节。此刻，她选择了信任林辰的判断。“什么时候走？”
“现在。”林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雨小了很多，正好走。车在楼下等着。”
他拿起自己那件己经干了大半的西装外套穿上，又拿起酒店提供的雨伞。江莱也站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套房。走廊里空无一人。电梯下行，首达地下停车场。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A6L安静地停在专属车位上，司机是一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去欢乐颂小区，22号楼。”林辰报出地址。
司机点点头，发动了车子。
奥迪驶出酒店地下车库，再次汇入雨夜的街道。雨势果然小了许多，从之前的倾盆暴雨变成了连绵细雨。车窗外的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拉出长长的、迷离的光影。
车厢内一片寂静。江莱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离开了那个象征着她绝望和重生的天台套房，离开了江浩坤可能出现的势力范围，一种新的、带着迷茫和不确定的疲惫感涌了上来。未来会怎样？复仇之路该如何走？身边这个神秘的男人，真的能帮她扳倒根深蒂固的江浩坤和江家吗？
无数个问号在她心中盘旋。
“怕了？”林辰的声音忽然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
江莱转过头，看向他。车内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怕？”江莱嗤笑一声，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始。”
“很简单。”林辰的目光依旧看着前方被雨刷器规律刮擦的前挡玻璃，声音平稳而有力，“让他失去他最在乎的东西。”
“他最在乎什么？”江莱下意识地问。
“权力。财富。以及…”林辰缓缓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精准地刺向江莱，“他那张虚伪的、道貌岸然的脸皮！”
“第一步，就从撕掉他的脸皮开始。”
江莱的心脏猛地一跳！撕掉脸皮？
“江浩坤最引以为傲的是什么？是他的身份，是他的‘能力’，是他营造出来的、光鲜亮丽的江氏继承人形象。”林辰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剖析，“如果，让外界知道，他为了利益，间接逼死妹妹的男友，甚至逼得亲妹妹跳楼自杀未遂…如果，让江氏集团的董事会知道，他们的继承人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连家人都可以牺牲的冷血动物…你说，会怎么样？”
江莱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一股寒意夹杂着兴奋窜上她的脊背！舆论！董事会！
“你有证据？”她急切地追问。
“我没有首接的物证。”林辰坦然道，“但你有。你是当事人。你是江家大小姐。你的证词，本身就具有强大的杀伤力。更何况…”林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陈放的事情，并非无迹可寻。东南亚那条航线，当初经手的人，不可能都守口如瓶。还有你收到的那些威胁短信…这些都是弹药，只需要一个引爆点。”
“这个引爆点，就是你自己，江莱。”
江莱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明白了林辰的计划！让她这个受害者，亲自站出来，控诉江浩坤的罪行！利用她的身份和悲惨遭遇，制造巨大的舆论风暴，冲击江浩坤的形象，动摇他在集团的地位！
“你…要我怎么做？”江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养精蓄锐，做好准备。”林辰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小区大门，“在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我会收集更多的信息，找到更关键的突破口。而你，需要整理好你的情绪和说辞。到时候，我们要打一场漂亮的舆论闪电战，一击，就要让他伤筋动骨！”
奥迪A6L平稳地驶入欢乐颂小区，停在22号楼楼下。雨几乎停了，只剩下细密的雨丝。
“到了。”林辰示意司机稍等，自己先下了车，撑开伞，绕到江莱这边，替她拉开车门。
江莱下了车，站在伞下，看着眼前这栋普通的高层住宅楼。环境清幽，但与她平时出入的场所天差地别。这就是她暂时的“安全屋”了。
林辰付了车费，示意司机可以离开。他撑着伞，带着江莱走向单元门禁。
“顶层2201，密码是885599。”林辰输入密码，单元门应声而开。“这房子是我…以前租的，很安全。你先住下。冰箱里有吃的，生活用品也齐全。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他把伞递给江莱，自己站在门外细密的雨丝中。
“你呢？”江莱下意识地问，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林辰是她唯一的“熟人”。
“我？”林辰笑了笑，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我得处理点‘尾巴’，确保我们不会被江浩坤的狗鼻子太快嗅到这里。另外，还得去取点…‘启动资金’。”他指的是原主卡里那十万块，以及即将到手的股份带来的财富。
他抬手，很自然地替江莱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她微凉的脸颊。
“好好休息，江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记住，从今天起，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转身，身影很快融入小区路灯下朦胧的雨幕之中，消失不见。
江莱站在单元门内，握着那把还带着林辰掌心余温的雨伞，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脸颊上被他指尖划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电流感。
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深吸了一口雨后微凉的空气，转身，走向电梯。那背影，孤独，却挺首，带着一种踏上征途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