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她指尖抚过字迹,忽然想起玄渊消散前那句“不恨了”,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下。行止端着药碗从廊下走来,青瓷碗沿飘出的药香混着草气,竟生出几分缠绵。
“观主说你昨夜练剑岔了气,特意加了些凝神草。”他将碗递过来,目光落在手札上,“又在看灵汐真人的旧事?”
沈清禾仰头饮尽药汁,苦涩中藏着回甘,倒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她忽然拽住他的衣袖:“听闻后山云心草岸有处‘忆旧潭’,能照见前尘影像,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行止望着她眼中跳动的光,终究是点了头。他指尖拂过她鬓角的草屑,动作轻得像怕惊散晨雾:“只是潭水阴气重,需握紧流霜剑,莫要被幻象迷了心。”
后山的云心草长得比静院更盛,齐膝的草叶织成碧色的海,风过时翻涌着浪,草尖的露坠在衣上,凉丝丝的却不刺骨。忆旧潭藏在草岸深处,潭水绿得发蓝,水面如镜,连天上的流云都不敢轻易落下,怕搅碎了水底的影。
沈清禾刚靠近潭边,水面忽然起了涟漪,浮现出片模糊的影——灵汐真人穿着红衣,正蹲在潭边浣纱,流霜剑斜倚在石上,剑穗垂入水中,染红了半池清波。对岸坐着个青衫少年,正用流云剑削着木簪,簪头刻的云心草,与潭边新抽的芽一般无二。
“是墨渊观主年轻时。”行止的声音带着些微震颤,“传闻他与灵汐真人年少时曾在此结契,说要共守行云观百年。”
画面流转,红衣变成了玄色道袍,青衫少年长了胡须,两人并肩站在三清殿前,灵汐将半块云心草佩塞进他手中:“此去锁魂城凶险,若我不回,便将这佩交给玄渊,告诉他……母亲从未弃他。”
墨渊的手攥得发白,只说:“我在云心草岸等你,等你回来亲手为我戴上木簪。”
潭水忽然剧烈翻涌,画面碎成无数片,最亮的那块碎片里,是灵汐倒在锁魂城头的身影,流霜剑指着天,像是在对月起誓。
沈清禾的指尖冰凉,忽然被行止握住。他的掌心带着流云剑的暖意,将她从恍惚中拉回:“只是前尘影像,当不得真。”
可她分明看见,墨渊后来刻的木簪,始终没机会送出,被他埋在了云心草下,簪头的云心草,早己与泥土长在了一起。
“他们的誓言,终究是没能实现。”沈清禾望着潭边相拥的草,忽然觉得那些纠缠的茎叶,像极了三百年解不开的结。
行止从袖中取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枚磨得光滑的木簪,簪头的云心草,与潭中影里的一模一样:“这是我在墨渊观主的旧物中找到的,他临终前说,若遇能让双剑合璧之人,便将这簪赠予她,算是……替他们圆了未竟的约。”
云心草的香漫过来,带着潭水的清,行止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木簪穿过青丝时,草叶上的露纷纷坠落,像是在为这迟到三百年的承诺,落下晶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