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云岫峰的路,是沈清禾主动提议步行的。
晨光刚漫过行云观的青瓦,她便拽着行止的衣袖往山路走,流霜剑斜挎在腰间,剑穗上的朱砂印记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御剑太快,看不清风景。”她仰头看他,眼底盛着碎金似的阳光,“灵汐真人想看云岫峰的日出,总不能走马观花吧?”
行止被她拽得踉跄了半步,低头望见她发间别着的云心草——不知何时摘的,白色花瓣沾着晨露,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亮。他喉结微滚,终是顺着她的意:“也好,山路平缓,正好活动筋骨。”
山路确实平缓,两旁的松柏沾着夜雾,空气里满是草木的清香。沈清禾走得雀跃,时不时停下来指着林间的飞鸟说些俏皮话,或是捡起光滑的石子塞进行止手里。他的袖袋渐渐鼓起来,指尖却始终残留着她递石子时不经意触到的温度,像春日融雪,一点点渗进心底。
“你看那棵松树。”行止忽然停下脚步,指向崖边一株歪脖子松,“三百年前灵汐真人常坐在那树杈上练剑,说能借风势领悟剑意。”
沈清禾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松树的枝干确实比别处粗壮,树皮上还留着淡淡的剑痕,与静心崖密室里的痕迹如出一辙。她忽然福至心灵,纵身跃上树杈,学着记忆中灵汐真人的姿态盘膝坐下:“是不是这样?”
山风拂过她的衣袂,流霜剑在鞘中轻轻嗡鸣。行止站在树下望着她,恍惚间竟分不清眼前人是谁——是三百年前那个跳脱明媚的灵汐,还是此刻眼底藏着星辰的沈清禾?
“小心些,那枝干承不住两个人。”他移开目光,声音有些不自然。
沈清禾“噗嗤”一声笑出来,从树上跳下来:“放心,我可比灵汐真人轻多了。”她凑近他,故意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胳膊,“说真的,你觉得我和她像吗?”
行止低头,恰好对上她狡黠的眼眸。那里面没有灵汐真人的悲怆,只有鲜活的、带着点小算计的光。他忽然抬手,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松针:“不像。”
“哦?”沈清禾挑眉,“哪里不像?”
“你比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只道,“更让人放心不下。”
沈清禾愣了愣,随即笑得眉眼弯弯。这位清冷的行云真人,说起情话来倒是别出心裁。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行止忽然转身望向山路尽头,眉头微蹙:“有人来了。”
片刻后,几个身着玄色道袍的修士出现在山道上,为首的是个面容倨傲的青年,看到行止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行云真人倒是好兴致,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山里闲逛,就不怕坏了规矩?”
行止认得他,是昆仑墟的大弟子凌霄。昆仑墟与行云观同为修真界名门,却素来不和,尤其凌霄,总爱找他的麻烦。
“昆仑墟的人,来我行云观地界有何贵干?”行止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凌霄嗤笑一声,目光落在沈清禾身上,带着审视的打量:“这位就是能引动剑魂的沈姑娘?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行云观破例收留。”他说着便要伸手去碰沈清禾的佩剑,“听说流霜剑认你为主了?让我瞧瞧……”
“放肆!”行止侧身挡在沈清禾身前,流云剑瞬间出鞘,剑尖首指凌霄咽喉,“昆仑墟的规矩,是教你对女子动手动脚的?”
凌霄没想到行止会动真格,脸色一白,却仍强撑着道:“行止,你别以为我怕你!此次我是奉师尊之命,来问你要影阁的余党名单,你藏着掖着,莫非是想私吞那些邪器?”
“名单己抄送各大门派,昆仑墟没收到,该去问你们的传讯弟子。”行止收剑回鞘,语气冷了几分,“若是无事,便请回吧,别扰了清修。”
凌霄被噎得说不出话,狠狠瞪了沈清禾一眼,撂下句“走着瞧”,便带着弟子悻悻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沈清禾嗤笑一声:“这就是昆仑墟的大弟子?气度还不如个小道童。”
“他是嫉妒。”行止道,“昆仑墟寻剑魂多年,却被你所得,自然心有不甘。”
沈清禾挑眉:“那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可不像是嫉妒,倒像是……看猎物。”她摸了摸下巴,“你说,昆仑墟会不会也想打淬火心的主意?”
行止眸色微沉:“不好说。昆仑墟近年来行事越发激进,尤其是凌霄的师尊,据说一首在研究炼化剑魂的邪术。”他看向沈清禾,语气凝重,“往后遇到昆仑墟的人,多加小心。”
沈清禾点头,心里却打起了别的主意。她倒要看看,这昆仑墟有多大的能耐,敢来抢她的东西。
两人继续往云岫峰走,气氛却比刚才凝重了些。行止时不时留意西周,生怕再遇到不长眼的修士,沈清禾则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麻烦,指尖无意识地着流霜剑的剑柄。
走到半山腰时,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开阔的平台,平台中央有座石亭,亭柱上刻着“望云”二字。沈清禾提议在此歇脚,行止便从乾坤袋里取出水囊和点心,两人相对而坐,一时竟有些沉默。
“你好像不太喜欢昆仑墟?”沈清禾率先打破沉默,咬了口桂花糕。
“嗯。”行止点头,“他们太看重名利,失了修真者的本心。”他顿了顿,看向沈清禾,“就像三百年前的苏长风。”
沈清禾放下桂花糕:“那你呢?你修行是为了什么?”
行止望着远处的云海,目光悠远:“为了守护行云观,守护……该守护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清禾心头一动。她看着他清隽的侧脸,忽然想起在断魂崖,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在静心崖,他握紧流云剑的决绝;想起无数个瞬间,他看似清冷的眼眸里,藏着对她的在意。
“那我呢?”她轻声问,声音低得像叹息,“我算不算你该守护的人?”
行止猛地转头看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难以掩饰的慌乱。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
沈清禾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刚才的紧张都是多余的。她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逗你的,脸红什么?”
行止的脸颊滚烫,被她戳过的地方像是着了火。他猛地别开目光,拿起水囊喝了一大口,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胡闹。”
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沈清禾笑得更欢了。她忽然觉得,这位清冷出尘的行云真人,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剑鸣,紧接着是修士的惨叫声。行止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是昆仑墟的方向!”
沈清禾也收起了笑意,握紧流霜剑:“去看看?”
行止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跃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赶到现场时,只见刚才离开的凌霄等人被一群黑衣人围困在山谷里,地上躺着几具昆仑墟弟子的尸体,血流成河。黑衣人个个戴着青铜面具,招式狠辣,显然是影阁的余党。
“是影阁的人!”沈清禾瞳孔骤缩,“他们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袭击昆仑墟的人?”
行止眉头紧锁:“不对劲,这些人的招式比之前遇到的影阁弟子更诡异,像是被人操控的傀儡。”
话音未落,一个戴着金色面具的黑衣人忽然看向他们,声音嘶哑如破锣:“行云真人,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沈清禾心头一震——这个声音,和断魂崖上那个跳崖的影阁弟子一模一样!
“是你!”她厉声喝道,“你没死!”
金色面具人冷笑一声:“托你们的福,捡回一条命。今日,便让你们和这些昆仑墟的蠢货一起陪葬!”他说着猛地挥手,周围的黑衣人同时转向,朝着沈清禾和行止扑来。
凌霄见状,也顾不上之前的恩怨,大喊道:“行止,我们联手!”
行止点头,与沈清禾对视一眼,同时祭出佩剑。莹白的流云剑与赤红的流霜剑在空中交汇,形成一道璀璨的光墙,将扑来的黑衣人挡在外面。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沈清禾握紧流霜剑,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忽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影阁余党为何偏偏在此处袭击昆仑墟?那个金色面具人,又为何对他们如此了解?
她的目光落在金色面具人腰间的玉佩上,瞳孔骤然收缩——那玉佩的纹样,竟与苏家祠堂里找到的影阁密信上的印章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