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五十七分，林默站在逼仄的出租屋窗前，掌心托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下品灵石。
灵石温润的莹白光泽在昏暗的房间里幽幽闪烁，映亮了他眼底深处交织的疲惫与一丝近乎贪婪的渴望。体内经脉传来细微的、因灵气干涸而产生的滞涩感，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连续几晚的修炼和尝试掌握《基础吐纳术》那玄奥的运转路线，几乎将他之前签到获得的灵石消耗殆尽。
还剩两块，这是最后的储备粮。
“不够…远远不够。” 林默低声自语，指腹无意识地着灵石光滑的表面。身体在灵气滋养下确实有了些微改善，精力比以往充沛，一些小毛病不药而愈。但距离《基础吐纳术》描述的“引气入体，淬炼己身”的门槛，似乎还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膜。这点力量，别说飞天遁地，连对付楼下那个总找小雅母女麻烦的张老三，都显得捉襟见肘——他总不能真靠蛮力把对方打死打残。
他需要更多资源！更多信息！这都市之下潜藏的“异常”世界，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他，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仅仅依靠系统每天一次、地点随机的签到，如同杯水车薪，效率太低，不确定性太高。
陈大川油滑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想找门路？认准城西老纺织厂后头那片旧巷子，逢五逢十的夜里，有点意思…”
今天是农历初十！
去，还是不去？
“富贵险中求…”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块灵石贴身藏好，又检查了一下系统空间里那几张画着歪歪扭扭符文的“清洁符”和唯一一张边缘有些毛糙的“初级护身符”——这是他目前除了吐纳术，御风诀残影遁外，仅有的“超凡”依仗。深吸一口气，他换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深色旧外套，将兜帽拉起，遮住大半张脸，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然出门。
城西老城区。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似乎变得粘稠而缓慢。低矮的旧楼外墙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砖块，像老人皮肤上的疮疤。昏黄的路灯坏了大半，仅存的几盏也光线黯淡，在狭窄曲折的巷道里投下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隔夜垃圾的酸腐气，还有不知从哪家飘来的劣质油烟味。寂静中，偶尔传来几声野猫凄厉的嘶叫，或是某扇破旧木门被风吹动的吱呀声，更添几分阴森。
林默按照模糊的记忆和陈大川含糊的指点，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脚下的路面坑洼不平，积水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越靠近废弃的老纺织厂，周围的建筑就越发破败荒凉。巨大的厂区如同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骸骨，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锁，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空洞的眼窝，沉默地注视着闯入者。
绕过厂区后墙堆积如山的工业废料和丛生的杂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几乎被两侧违章搭建的棚屋挤压得变形的窄巷出现在眼前。巷口没有灯，深不见底，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氛围”开始弥漫——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了些，驳杂的、微弱到几近于无的灵气波动，如同混杂着泥沙的暗流，从巷子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灼热、阴寒、草木清气、腥锈之气……混乱，驳杂，却又带着一种真实的、不属于凡俗的怪异感。
就是这里！
林默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深吸一口气，将兜帽拉得更低，同时全力运转起《基础吐纳术》，努力收敛自身那本就微弱的气息，如同敛翅的蝴蝶，小心翼翼地踏入那片浓重的黑暗。
巷道幽深，脚步声在两侧墙壁间回荡，被放大得格外清晰。走了约莫百步，前方隐约传来人声，不再是死寂。拐过一个近乎垂首的急弯，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一片被几栋破败筒子楼环抱的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燃着几堆噼啪作响的篝火，跳跃的火光驱散部分黑暗，将晃动的人影扭曲地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空地边缘，则零散地支着一些简陋得近乎寒酸的摊位——几张脏污的油毡布铺地，或是几块砖头垒起一块破木板。摊位上摆放的东西五花八门：黯淡无光、形状怪异的矿石；干瘪枯槁、散发着怪异气味的植物根茎；画着扭曲诡异符号的黄色符纸；锈迹斑斑、刃口崩缺的断剑残刀；甚至还有几个盖着黑布、偶尔传出几声压抑呜咽或抓挠声的笼子。
人影幢幢。有裹在宽大黑袍里、如同移动墓碑的；有穿着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道袍的；有肌肉虬结、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也有缩在角落阴影里、面前只摆着几块不起眼鹅卵石的佝偻老妪。低沉的交谈、激烈的讨价还价、偶尔夹杂着几句压抑的争吵，混合着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形成一种独特的、嗡嗡作响的背景噪音。光线昏暗，所有人的面孔在火光跳跃下都显得影影绰绰，模糊不清，弥漫着一股诡秘而压抑的气息。
这是鬼市！都市阴影下的“异常”集市！
林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目光如同谨慎的探针，快速扫视着整个场地，同时将全部的感知提升到极限。空气中驳杂混乱的灵气波动更加强烈了，带着贪婪、警惕、狡诈、漠然等种种负面情绪，如同踏入了一片充满无形陷阱的沼泽。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外围移动，尽量融入人群边缘的阴影。目光掠过那些摊位上的物品，大多灵光黯淡微弱，透着浓重的“劣质”和“来路不明”的气息。一个摊主唾沫横飞地推销着几块黑乎乎的“千年寒铁”，林默甚至能感受到那上面残留的机油味；另一个摊位上几株蔫黄的“百年血参”，根部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挖出来不久。
就在他凝神观察之际，一个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油滑和自来熟的声音，突兀地从旁边一个挂着油腻黑布帘子的阴暗角落传来：
“哟！新面孔？生瓜蛋子？”
林默心头一凛，猛地转头。只见角落里，一个穿着花里胡哨夏威夷衫、顶着油光水滑大背头的胖子，正懒洋洋地靠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藤椅上，手里盘着两个油亮的文玩核桃，脸上堆着热情洋溢却毫无温度的笑容。正是几天前给林默指点门路的陈大川！
他面前也支着个小摊，摊位上东西不多：几张画着复杂扭曲纹路的暗黄色符纸（比林默手里的清洁符精致不少）；几块颜色浑浊、灵气波动微弱的玉石碎片；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碗里装着半碗黑乎乎、散发着土腥味的粘稠液体；最引人注目的，是摊子一角随意丢着的一个物件——一个巴掌大小、布满斑驳铜绿的罗盘。罗盘指针歪斜，指向一个毫无意义的方向，盘体上几道深深的裂纹触目惊心，灵气波动微弱到近乎于无，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
“陈老板。” 林默稳住心神，声音刻意放得低沉沙哑，带着点初来乍到的拘谨，“又见面了。”
“缘分！都是缘分！” 陈大川哈哈一笑，小眼睛滴溜溜地在林默身上转了一圈，尤其在林默那身廉价旧外套和刻意收敛的气息上停留了一瞬，笑容更深了几分。“怎么样，林老弟？哥哥我没骗你吧？这地方，够不够‘有意思’？” 他刻意加重了“有意思”三个字，眼神里的探究毫不掩饰。
林默点点头，目光扫过陈大川摊位上的符纸，开门见山：“陈老板路子广，不知道‘风刃符’…这里可有门路弄到？或者…其他能防身、能加快修炼速度的东西？” 他没有提灵石，这是他目前最大的底牌。
“风刃符？” 陈大川挑了挑稀疏的眉毛，拿起一张画着旋风纹路的符纸在手里晃了晃，“老弟，这东西可不便宜！正经的‘术法符’，不是那些糊弄人的戏法符能比的！一张黄阶下品的‘小旋风符’，也得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捻了捻（三万块钱）。
林默心中一沉。他没具体概念，但看陈大川那表情，就知道绝非自己口袋里那点可怜积蓄能买得起的。
“至于加快修炼嘛…” 陈大川话锋一转，小眼睛瞥向林默，带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嘿嘿，那就更讲究了。功法、丹药、聚灵阵盘…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就老弟你身上这点…嗯…‘清气’，” 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怕是连个零头都够不上啊！”
林默沉默。陈大川的市侩和精明写在脸上，但他说的是事实。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和身家，在这鬼市里，恐怕连根毛都买不到。
“不过嘛…” 陈大川话锋又一转，脸上堆起更加热络的笑容，身体前倾，一股混杂着烟草和油腻古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哥哥我看老弟你投缘！也不是不能帮你想想办法。” 他伸出胖手，拿起摊位角落那个布满铜锈的破旧罗盘，像丢垃圾一样在手里掂了掂，铜锈簌簌落下。
“瞧见没？这玩意儿，虽然破是破了点，但来头可不小！” 陈大川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神秘兮兮的腔调，“据说是某个古修士洞府里挖出来的‘寻灵盘’残件！你别看它现在指针歪着，盘裂了缝，可要是能找高人修补一二，或者…注入足够精纯的灵力温养激活，说不定就能恢复几分寻灵定位、趋吉避凶的神效！这可是真正的宝贝胚子！”
林默看着那布满裂纹、灵气波动微弱得可怜的罗盘，嘴角微微抽动。这陈大川，真把他当冤大头了？一个破烂货，吹得天花乱坠。
“陈老板说笑了，这东西…怕是当个古董都嫌锈多。” 林默语气平淡，带着明显的不信。
“哎！老弟你这话就不对了！” 陈大川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货卖识家！这宝贝蒙尘己久，只待有缘人！这样，” 他绿豆眼一转，脸上露出割肉般的表情，“你手里有什么，拿出来我瞧瞧，有没有我看上眼的，说不准就换了呢！”
林默想起两天前签到得到的“小培元丹”，还有几张“清洁符”以及修炼用剩下的几颗灵石，想了想还是打算拿一颗小培元蛋出来给陈大川瞧瞧。
陈大厨见林默从怀里掏出一粒和糖豆一样的小培元丹，心里有点小惊讶，有这“小培元丹”这小子还要找啥修炼丹药啊。
当即开口说道，“林老弟，你这丹药哪搞来的还有没有啊，有的话两颗我这罗盘就给你换了！”
两颗小培元丹？换这个破铜烂铁？
林默心中冷笑。这陈大川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盘。首接狮子大开口要两颗，就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垃圾。
他刚想拒绝，目光无意中扫过罗盘中心那根歪斜的青铜指针。就在陈大川唾沫横飞地吹嘘时，那指针极其轻微、极其短暂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极其微弱地偏移了一丝！如果不是林默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无法察觉！
这一丝偏移，快如电光石火，瞬间又恢复了歪斜状态。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错觉！这东西…有古怪！虽然灵气波动微弱得可怜，但刚才那瞬间的指向…绝非偶然！它似乎对自己身上那微弱的气息…或者说，对自己口袋里的灵石，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
难道…这破烂玩意儿，真有点门道？陈大川这奸商，难道看走眼了？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疯长。签到系统带来的物品，似乎都蕴藏着不寻常的力量，哪怕外表再不起眼。这罗盘…会不会也是类似的东西？
“两颗…太多了。” 林默压下心头的波澜，脸上不动声色，声音带着犹豫和为难，“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弄到一颗，哪有第二颗？陈老板，你这价…太离谱了。”
陈大川小眼睛眯起，仔细打量着林默的表情，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他眼珠转了转，脸上又堆起笑容：“老弟，好东西自然有它的价。这样，哥哥我再退一步！一颗！就一颗那种‘小糖豆’！这宝贝罗盘你拿走！另外…” 他拿起摊位上那张画着旋风纹路的符纸，“这张‘小旋风符’，算哥哥我送你的见面礼！怎么样？够意思吧？”
一颗小培元丹，换一个可能真有古怪的破罗盘，外加一张不知真假的“小旋风符”？
林默心中飞快权衡。小培元丹对他目前修炼作用有限，但灵石才是根本。这罗盘…值得赌一把！如果真如刚才那瞬间感应，它或许能成为一个预警器？或者…未来修复后，真能找到灵气节点？
“好！” 林默不再犹豫，借着身体遮挡，飞快地从系统空间取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药香和微弱灵光的乳白色丹丸，正是【小培元丹】。他迅速塞进陈大川迫不及待伸出的胖手里。
“爽快！” 陈大川一把攥住丹药，感受着那精纯的药力和灵气，脸上笑开了花，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他随手将那个布满铜锈的破旧罗盘和那张画着旋风纹路的符纸塞给林默，“老弟，拿好！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物！还有这符，关键时候能救命！”
林默接过罗盘，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冰凉和浓重的铜锈味。盘体上那几道深深的裂纹触目惊心。他仔细感应，除了那股冰凉和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灵气波动，并无其他异常。刚才那瞬间的指针偏移，仿佛真的只是错觉。
“承陈老板吉言。” 林默不动声色地将罗盘和符纸收起，心中却打定主意要回去好好研究。
“对了老弟，” 陈大川揣好丹药，心满意足，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看你初来乍到，哥哥再送你个消息。最近这鬼市…不太平。听说有‘上面’下来的‘清道夫’在活动，专找那些‘不合规矩’的刺头儿。老弟你…可悠着点，别太招摇。” 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林默的肩膀。
清道夫？林默心中警铃微作。这又是什么？他刚想追问，陈大川己经打着哈哈，重新靠回破藤椅，眯着眼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显然不打算再多说。
林默深深看了陈大川一眼，不再停留，转身没入鬼市影影绰绰的人群之中。怀中那枚冰冷的破旧罗盘紧贴着胸膛，像一个沉甸甸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