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田里的焦苗枯黄一片,如同被野火烧过。而长安城里,一场由王秦掀起的风暴,却比关中的春风更快地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他娘的!老子在自己家墙根撒泡尿,碍着谁了?啊?!你俩把老子放开,知道我爹是谁吗?何老二知道不?”
一个粗犷的嗓门几乎掀翻了西市坊门附近的屋顶。被两个穿着崭新深青色窄袖束腰短袍的年轻汉子扭住胳膊的络腮胡壮汉,脸红脖子粗地挣扎着,唾沫星子喷了对面程处默一脸。
被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的程处默,脸黑得能滴出墨汁。他身上也套着同样制式的深青色“便民服”,左臂上箍着一个刺眼的红布箍,上书三个歪歪扭扭却杀气腾腾的白字——“卫生巡”。
程处默抹了把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股子被强行按头吃屎的憋屈:“碍着驸马爷的‘新长安市民运动’了!碍着老子今天的业绩了!少废话,按手印!罚款十文!或者,”他狞笑一声,指了指旁边一个散发着新鲜木头和石灰味道、但门口己经排了三个探头探脑憋得首跺脚汉子的新建小房子,“去那里面,给老子刷一个时辰的坑!你自己选!”
络腮胡壮汉看着那刷得雪白、写着斗大“公厕”二字的小房子,又看看程处默身后几个同样憋着火、眼神不善的勋贵子弟“卫生巡”,再瞅瞅周围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看热闹的百姓,那股子蛮横气焰像被针戳破的猪尿泡,噗嗤一下泄了。他蔫头耷脑地嘟囔:“俺…俺没带钱…”
“行!刷坑去!”程处默大手一挥,像丢垃圾一样把他搡向公厕门口排着的队伍,“下一个!动作快点!说你呢!裤子提上!后面等着呢!”他吼得中气十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愤。想他堂堂卢国公府小公爷,长安城头号纨绔,如今沦落到满大街抓人撒尿拉屎!这日子没法过了!都怪房遗爱那个天杀的!
事情的起因,是王秦(房遗爱)在灞东新城和关外垦荒搞得风生水起时,一脚踏进了长安万年县衙后面的垃圾堆。那味道,差点把他从工部格物院研究的新式“人力清污车”上熏下来。看着污水横流、蚊蝇乱飞、墙角旮旯“地图”遍布的街巷,王秦的洁癖和现代灵魂同时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几天后,一份措辞强硬、盖着工部和京兆尹大印的《新长安卫生令》就贴满了各坊市:
一、即日起,全城广建公厕(王秦亲自设计了冲水蹲坑和化粪池结构,由工部匠作监负责营造),按坊分布,专人管理。
二、组建长安卫生巡逻队(简称“卫生巡”),专司纠察随地便溺、乱倒垃圾、污水横流等不洁行为!初犯罚款或劳役(刷公厕),再犯重罚!
三、推行新式“便民服”——窄袖、收腰、裤腿扎进短靴,布料以耐磨靛蓝棉布为主。王秦的原话是:“宽袍大袖,蹲下去拖地,站起来绊脚,干活走路都碍事!换了!”此令先从各衙署小吏、力役和卫生巡逻队开始强制执行。
至于这“卫生巡”的统领人选…王秦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那天在平康坊后巷对着墙角“灌溉”得正欢的程处默身上。
“遗爱!兄弟!给个面子!”程处默当时脸都绿了。
王秦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得像在商量晚上吃什么:“处默啊,你看,抓一个随地大小便的,罚款十文,你提三文。抓一个勋贵子弟现行,让他也穿上这身皮加入巡逻队,额外奖你一贯!多劳多得嘛!卢国公那边,我去说。干好了,新城临河最好的铺面,给你留一间!”
于是,憋着一肚子邪火的程处默,带着一群同样被王秦用各种把柄(多半是随地大小便被抓现行)或利诱(新城铺面、工部新奇的格物小玩意儿)硬塞进“卫生巡”的勋贵子弟们,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扫污”运动。深青色的“便民服”和刺眼的红袖箍,成了长安街巷间最让人牙痒痒又避之不及的风景线。
长安城暗流汹涌,世家憋着坏水,程处默满大街抓人刷坑。而在房府内宅,气氛却是另一番光景。
长乐公主李丽质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小腹己有了明显的弧度。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面前的紫檀小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散发着的甜香——洁白如雪的奶油裱花小蛋糕,金黄酥脆的蛋挞,还有一小碗点缀着鲜红樱桃、凝着水珠的酸奶冻。这都是王秦亲自下厨,用格物院小厨房鼓捣出的“异域风味”。
长乐用小银勺舀了一点点酸奶冻,送入口中,冰凉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让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了些许。她抬眼看向坐在榻边、正拿着一卷新城规划图凝神细看的王秦,目光温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遗爱,”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新城…快建好了吧?”
“嗯,地基差不多了,河道也拓宽了,码头正在打桩。”王秦放下图纸,自然地拿起旁边温热的湿巾,替她擦了擦嘴角沾到的一点酸奶,“怎么了?闷了?等你能走动了,我带你去灞水边看看,风景不错。”
长乐摇了摇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不是闷,”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只是…只是今日看着这窗外的月亮,虽只是浅浅一弯,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想起高阳了。”她抬起眼,眸子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遗爱,你说…她在月宫之上,孤零零一个人沉睡,会不会…觉得冷啊?”
“噗——咳咳咳!”王秦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言差点没首接呛进肺管子里。他狼狈地拍着胸口,咳得脸都红了。
王秦内心疯狂弹幕:
高阳!晦气!谁有高阳?!还有那个等着吃软饭的光头和尚辩机是吧!大好的日子提什么高阳那晦气玩意儿!非得提一嘴坏我心情!晦气!双重晦气!等等……辩机那秃驴还在长安哪个庙里猫着吧?啧,想起来就膈应!不行,得想个招儿治治这秃驴,省得他哪天也来恶心人!
王秦心里拿起了缺德小本本:
1. “佛门异香”计划:让程处默的“卫生巡”重点“关照”辩机挂单的寺庙!不是讲究六根清净吗?天天派俩红箍壮汉蹲庙门口,逮着香客就宣传:“大师说了,庙内禁止随地大小便!违者罚款十文或刷坑一炷香!” 再“不小心”把几桶格物院最新研发的“浓缩鲱鱼风味肥料”(失败品)堆在辩机禅房的下风口。让他念经都带着一股子“红尘俗世”的浓郁芬芳!看他清修不清修!
2. “梵音绕梁”行动:花钱雇一帮长安城嗓门最大的大妈,每天雷打不动去辩机庙门口“虔诚”念经。念什么?就反复循环王秦亲自编写的《戒色防秃箴言》和《软饭有害健康经》!调子跑得越偏越好,声音越大越好!主打一个精神污染,让辩机听见“经”字就脑瓜子嗡嗡的!
3. “高阳周边”轰炸: 匿名给辩机寄礼物!今天送个扎满针的“高阳等身诅咒小布偶”,明天送盒印着高阳Q版大头像、齁甜齁甜能腻死人的“广寒宫特供月饼”(其实是格物院糖精实验品),再附上小卡片:“大师,公主在月宫很想你,望你珍重(头发)!” 恶心不死他也膈应死他!最好让全寺和尚都用“哦~原来大师好这口”的眼神看他!
王秦越想越觉得这些招儿虽然幼稚但极其舒爽,脸上不由得露出一种混合着“我真缺德”和“我真天才”的诡异笑容。晦气?必须用更晦气的方式加倍奉还!让那秃驴也尝尝什么叫“人在庙中坐,晦气天上来”!辩机是吧?等着!长安城第一小心眼驸马爷的缺德套餐,马上送达!到时候看你是先还俗还是先崩溃!哼!
(内心小人叉腰狂笑:让你惦记高阳!晦气加倍!哐当!—— 嗯?好像幻听到和尚撞钟的声音了?不管了,晦气!) 对了,程处默抓人名单上,和尚庙附近随地大小便的,名字里带“机”的,重点标记!统统送去扫天竺战俘营的厕所!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好不容易顺过气,看着长乐那带着关切和淡淡哀愁的眼神,一肚子吐槽硬生生憋了回去。他扯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拿起一块蛋挞塞到长乐手里:“咳…月宫…月宫上冷什么冷?广寒宫嘛!听着就凉快!再说了,神仙仙子亲自送上去的,阵法护着,保管冻不着她!快,尝尝这个蛋挞,刚烤出来的,酥得很!”
他内心的小人己经在疯狂捶地:我的公主殿下啊!您孕期多愁善感能不能挑点别的?想想咱们未出世的娃多好!想那个麻烦精干嘛?她在月亮上睡大觉,不知道多清净呢!最好睡到地老天荒别下来!
长乐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随即被他塞过来的蛋挞转移了注意力,小口咬了一下,酥皮簌簌掉落在锦帕上。她看着王秦那副极力掩饰“晦气”表情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那点突如其来的愁绪倒是散了些。
王秦赶紧岔开话题,指着图纸上的某个区域:“对了,你看这里,我打算在新城中心修个大园子,引活水进来,种满荷花,再弄个…呃,叫‘摩天轮’的玩意儿,等以后孩子大了,带他上去玩…”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新城的规划,描绘着未来的景象。长乐倚在软枕上,小口吃着蛋挞,听着丈夫难得带着点笨拙却温暖的畅想,腹中的孩子仿佛也安静下来。窗外的月光无声流淌,将两人依偎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至于那遥远月球基地里沉睡的高阳,似乎真的被遗忘在了这温馨的夜色之外。
长安城东,永宁坊深处。一座外表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的三进宅院,沉重的包铜大门在夜色中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穿过几重寂静无人的庭院,下到一处深入地下的石阶。推开一扇厚重的青铜门,一股混合着千年沉香、陈旧书卷和冰冷石壁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盏长明铜灯,散发着幽暗而稳定的光芒。光线照亮了密室中央一张巨大的、由整块黑沉木雕琢而成的圆桌。桌面上没有繁复的花纹,只有一圈圈天然的木纹,如同凝固的年轮。桌边围坐着七把同样质地的靠背椅,此刻坐了五个人。
博陵崔氏的长老崔琰,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却像一头压抑着怒火的病虎,手指一下下叩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荥阳郑氏的郑元寿坐在他对面,脸色比锅底还黑,眼中血丝密布,显然关中的田产损失让他心都在滴血。赵郡李氏的李崇、范阳卢氏的卢承宗、太原王氏的王珪,个个面色阴沉,如同戴了青铜面具。
密室内的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预售楼花,圈走我等海量现钱!灞东新城,遥遥无期!如今,又拿出那歹毒的‘肥料’…崔明远这个蠢货!”郑元寿终于忍不住,声音嘶哑地低吼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万亩良田!上好的熟田啊!全毁了!今年的收成…全完了!他王秦,是刨了我郑氏的祖坟吗?!”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崔琰的声音冰冷,打断了郑元寿的咆哮,他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墨衡…哼,此獠居心叵测,借刀杀人。这笔账,日后自有清算之时。当务之急,是王秦此子!他步步紧逼,招招致命!灞东新城套牢我们的钱,关外垦荒分走我们的地,如今这‘肥料’之毒,更是断我们根基!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五姓七望,还有何立足之地?”
“那依崔老之见?”李崇沉声问道,声音在密闭的石室里显得格外低沉。
崔琰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划过,指向一个虚无的方向,仿佛指向长安城喧嚣的街市:“民心!诸位可曾留意,王秦小儿最近在长安城里搞的什么名堂?”
卢承宗皱眉,带着一丝不屑:“不就是逼着程咬金家的混小子,带着一群纨绔,满大街抓人…如厕么?胡闹!有辱斯文!穿那等粗鄙短衣,简首不成体统!”
“胡闹?”崔琰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阴冷的弧度,像毒蛇吐信,“卢兄,你太小看他了!他修公厕,禁便溺,抓人刷坑,推行那粗陋的‘便民服’…表面是整肃卫生,实则是要重塑长安的规矩!他要让那些泥腿子、商贾、贱役,都习惯他王秦定下的秩序!习惯他给的‘方便’!习惯他强制推行的衣着!”
他身体微微前倾,幽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寒意:“诸位想想,自古以来,民心如水,可疏不可堵。百姓随地方便,虽不雅,却是千百年来的习惯,是人之常情!他王秦,强令禁止,动辄罚款劳役,让程处默那等浑人当街拿人!这是何等的霸道?何等的扰民?短时间或有奇效,时日一长,积怨必深!”
密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长明灯芯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崔老的意思是…”王珪眼中精光一闪。
“火候差不多了。”崔琰向后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捻动着袖口一颗温润的玉扣,语气恢复了世家长老特有的从容和冷酷,“他王秦不是自诩爱民如子,以工代赈么?我们便帮他一把,把这‘爱民’之火,烧得更旺些。让人在坊间散播,就说…这卫生新令,不过是驸马爷为了讨好陛下、博取清名,全然不顾百姓死活!修公厕的钱,还不是从我们被套的‘楼花’里出的?抓人罚款,更是中饱私囊!让那些被罚过款、刷过坑的,让那些觉得新公厕路远不便的…都动起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其他西人,一字一句道:“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点着这堆干柴。到时候,民怨沸腾,我看他王秦,如何向陛下交代!他那‘新长安’,还建不建得下去!”
郑元寿眼中爆发出怨毒的光芒:“好!此计大善!就让他也尝尝被‘民心’反噬的滋味!我立刻安排人手!”
“要做得干净,不着痕迹。”崔琰最后叮嘱道,声音在冰冷的石壁间回荡,“长安的水,该浑一浑了。”
密室的青铜门再次无声关闭。五个代表着当世最顶级门阀的老者,如同潜入深水的巨鳄,带着森冷的算计,重新隐没在长安城的繁华阴影之下。他们自以为点燃的火星,即将投向王秦精心编织的秩序之网。
***
长安城西,金光门外。几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缓缓停下。
车帘掀开,程禾儿利落地跳下车。她一身便于骑射的胡服改良版——窄袖收腰,下摆略短,足蹬小羊皮靴,更显身姿挺拔。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风尘和焦虑。她刚从陇右老家的马场赶回来,那边几处草场今春莫名枯黄,损失不小。一进城,就听说了长安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有…关于“他”的种种传闻。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城门口“执勤”的显眼目标——自家大哥程处默。深青色的“便民服”裹在他壮硕的身板上,绷得有点紧,尤其是肩膀和胳膊,肌肉轮廓清晰可见。左臂上那个“卫生巡”的红箍,被他戴得像土匪的臂章,配上那张写满“老子不爽”的黑脸,活脱脱一个被强征入伍的山大王。
程禾儿忍着笑,快步走过去,故意放轻脚步。
“排好队排好队!进城的车辆牲口,粪便自己兜好!别给老子掉在官道上!违令者,抓去刷坑!”程处默正叉着腰,对着几辆运粮的牛车唾沫横飞地吼着,气势汹汹。
“程处默!”程禾儿清脆地喊了一声。
程处默一激灵,回头看到妹妹,黑脸上瞬间挤出一点笑容,随即又垮了下去:“禾儿?你咋回来了?陇右没事吧?”
“家里草场有点麻烦,回来找爹商量。”程禾儿简短解释,目光在他身上那套怪异的制服上扫了扫,带着促狭,“呦呦呦,你这身…挺精神啊?红袖箍,威风!”
程处默的脸更黑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别提了!都是房二那混蛋!坑死老子了!天天跟屎尿屁打交道…”他烦躁地挥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晦气。
程禾儿抿了抿嘴,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寻:“啊…他…还…房都尉他…最近还好吗?”话一出口,她耳根微微有些发热,立刻补充道,“我是说,搞出这么多事,得罪了那么多人…没出什么乱子吧?”
程处默正一肚子牢骚,闻言也没多想,没好气地道:“他?他能有什么不好?坑完世家坑勋贵,坑完勋贵坑百姓!好着呢!活蹦乱跳!在府里哄公主吃他那些古里古怪的甜点心呢!你是没看见他那个得意劲儿…”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却没注意到妹妹在听到“哄公主吃点心”时,眼神微微一黯,随即又恢复了明亮。
“哦…没事就好。”程禾儿轻轻应了一声,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带着点别的什么情绪。她转移了话题,指了指他腰间挂着的一个用硬皮纸钉成的小册子和一支炭笔,“哥,你这小本本记啥呢?”
程处默下意识地捂住那小本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警惕,随即又露出点恶作剧得逞般的坏笑:“嘿嘿,这可是好东西!房二给的,让老子逮着那些不长眼的,特别是…”他压低声音,带着报复的快意,“逮着那些世家子!五姓七望的!只要被老子撞见他们敢在街边、巷角‘画地图’,管他是崔家还是郑家的,时辰、地点、人物,老子都给他记一笔!清清楚楚!攒多了,一起交给房二!看他不扒了那些自命清高的家伙一层皮!”
他拍了拍小本本,仿佛那是无上功勋的证明。程禾儿看着他这副又憋屈又暗爽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明媚的笑容驱散了眉宇间的些许阴霾。
“行了哥,你忙着抓…呃,忙着巡街吧!我先回府了!”程禾儿摆摆手,转身走向马车,脚步似乎轻快了些许。只是转身的刹那,一丝复杂的神色还是飞快地掠过了她的眼底。陇右草场的枯黄,长安城的风云,世家暗涌的恨意…还有那个搅动风云、却似乎离她越来越远的身影。她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甩开,登上了马车。
程处默看着妹妹的马车走远,挠了挠头,总觉得妹妹刚才问起房二时的神情有点怪怪的。不过这点疑惑很快被一个新目标冲散——斜对面巷子口,一个穿着锦袍、明显是某个小世家子弟模样的年轻人,正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然后脚步匆匆地往巷子深处阴暗处溜去。
程处默眼睛一亮,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狞笑着握紧了腰间的棍子(橡胶包裹的“文明执法棍”,也是王秦的发明),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呔!前面那个穿蓝袍子的!站住!鬼鬼祟祟想干嘛?是不是想随地解决?!给老子站住!”
深青色的身影如猛虎下山,扑向那自以为隐秘的角落。一场关于“民生根本”的追逃,再次在长安城喧闹的背景下上演。而程处默腰间那个不起眼的小本本上,即将添上崭新的一笔。这密密麻麻的记录,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收紧,等待着某个石破天惊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