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里死寂如墓。王秦瘫在沉重的硬木椅里,指尖深深掐进太阳穴,试图碾碎那根紧绷欲裂的弦。工坊里弥漫着铁锈、焦糊和未散尽的蒸汽水腥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铅块。
刚才那番狂风骤雨般的清洗,血淋淋的惩罚砸下去,震慑了人心,却也抽空了他最后一丝力气。赵工头被打断腿拖走的惨叫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手腕内侧那个毫不起眼的黑色“腕轮”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冰凉地贴着皮肤。
【紧急:火星轨道侦测到‘窥视者’高能聚焦!月球基地‘广寒宫’暴露风险:临界!继续执行预案‘隐月’!深度静默启动!所有非核心能源切断!主控AI‘羲和’进入最低维持态!对外通讯断绝!
冰冷的文字信息流瞬间刺入王秦的视网膜神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机械冷酷。他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连骨髓都透出寒意。广寒宫…那是他在这个陌生时空唯一的退路,是超越时代的底牌,更是…他猛地攥紧了拳头。
几乎是同时,腕轮核心微微发热,一道极其细微、只有他能感知的定向能量流束悄然激发。眼前虚空仿佛被无形的笔刷抹过,一幅微缩的、近乎透明的全息投影瞬间展开。
画面冰冷而精密,是广寒宫基地深处某个维生舱的内部监控。柔和纯净的白色光芒下,一个年轻女子静静悬浮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她双目紧闭,乌黑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液体中微微飘散,面容姣好得近乎不真实,却带着一种沉睡千年的静谧与脆弱——高阳公主李玲。李世民最宠爱的女儿,也是他这具身体“房遗爱”名义上的妻子。一个他既无法真正亲近,又因这层荒唐关系而不得不背负责任的麻烦。
王秦的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无奈,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时间模糊了的悸动,在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他恨这层身份的束缚,恨这女人过往的骄纵跋扈给他带来的麻烦,可此刻看着她毫无知觉地沉睡在冰冷的异星基地,隔绝于这个混乱的时代之外,一种更深沉的、近乎宿命般的沉重感又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火星上的东西…它们的目标,仅仅是基地吗?还是…也包括了沉睡其中的“异数”?他不敢细想。基地的深度静默是迫不得己的断尾求生,却也意味着他彻底失去了这个时代最强的后盾和眼线。从现在起,他房遗爱(王秦)在这大唐,真的成了无根浮萍,只能靠自己了。
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带来尖锐的刺痛和前所未有的清醒。世家像附骨之蛆,皇帝是悬顶利剑,火星的威胁更是悬于九天之外!靠工坊这点铁疙瘩?不够!远远不够!必须攥住更根本、更能动摇世家根基的东西!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青石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眼底的疲惫和茫然被一种近乎燃烧的偏执取代。他大步走向墙边巨大的原木书案,一把推开上面散乱的图纸和沾满煤灰的算筹,铺开一张巨大的、略显粗糙的宣纸。他抓起一支硬毫笔,墨汁饱蘸,手腕悬停,如同即将劈开混沌的利斧。
笔尖落下,力透纸背,西个狂放不羁、带着破釜沉舟气势的大字跃然纸上:**教!育!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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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朱雀大街西侧,毗邻务本坊一大片原本荒芜的洼地。短短数日,此地己彻底变了模样。深坑被迅速填平,坚硬的三合土夯实地基如同巨大的棋盘格向远方延伸。一根根粗壮的原木被精准地楔入地基,形成房屋的骨架雏形。锯木声、凿石声、吆喝号子声、骡马嘶鸣声混杂着腾起的尘土,汇成一股喧嚣而充满蛮力的洪流,震得附近几坊的居民探头探脑。
工地中央搭起一座简陋但高大的指挥木台。王秦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胡服,头发随意束在脑后,脸上还沾着几点泥灰,正对着几个匠神营的大匠和工头指手画脚,唾沫横飞。
“快!再快!告诉那些夯货,挖地基的,卯时三刻上工,干到酉时初!中间管两顿饱饭,顿顿有油水!工钱按天结,绝不拖欠!手脚麻利提前完工的,老子额外发赏钱!” 他手指点着摊开在木箱上的巨大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画着街道、方正的里坊和几处明显标识着特殊符号的大型建筑,“看见没?这块!给老子用最好的青砖!墙要厚!窗要大!留出地方,后面要建大园子!这块!靠近务本坊西墙根的,给老子起一座三层楼!地基打深!柱子用百年硬木!这是咱们的‘招牌’!”
一个工头抹了把汗,小心翼翼地问:“侍郎,这…这起这么多屋子,又这么讲究…到底是给谁住啊?勋贵老爷们…怕是嫌这边偏…”
“偏?” 王秦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远处务本坊那古朴中透着森严气息的坊墙,“等老子把‘招牌’立起来,他们挤破头都嫌地方小!你甭管给谁住!照图干!银子流水一样进来,还怕没人抢着要?”
正说着,工地入口处一阵小小的骚动。只见一辆朴素但宽大的青幔马车缓缓驶近,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清癯严肃、留着三缕长须的脸——正是当朝宰相,梁国公房玄龄。老头显然是被这震天的动静和从未见过的宏大工地吸引来的。他皱着眉,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在随从的搀扶下下了车。
王秦眼角余光瞥见,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瞬间堆起笑容,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哎哟!阿耶!您老怎么屈尊降贵跑到这泥塘子里来了?这里尘土大,仔细迷了您的眼!”
房玄龄没理会他的油嘴滑舌,目光如电,扫过热火朝天的工地,落在那巨大的图纸上,眉头锁得更紧:“二郎!你又弄什么玄虚?陛下刚因那‘铁牛’之事申饬于你,你不知收敛,反倒在此大兴土木?这…这成何体统!耗费民力,所建何物?莫非是为你那‘云锦’‘凝玉’再开新工坊?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你…”
“哎呀阿耶!您误会啦!” 王秦赶紧打断老父亲的训诫,亲热地搀住他的胳膊,半扶半拽地往木台上引,“儿子这回干的,可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好事!跟工坊那些铁疙瘩没关系!您看,儿子是在建‘书院’!大大的书院!”
“书院?” 房玄龄一怔,脚步停在木台边缘,疑惑地看向那片刚挖好地基的巨大区域,“务本坊己有国子监,你在此另起炉灶?这不合规制!再说,国子监生员自有定数,你建如此大的书院,谁来教?谁来学?空耗钱粮罢了!”
“嘿嘿,阿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王秦神秘一笑,指着图纸上那片特殊标注的区域,“儿子这书院,教的可不是国子监那些老黄历!咱们教实学!算学要精,格物要通,农工医商,样样都要沾!请最好的先生,用最好的地方!名字儿子都想好了,就叫‘格物书院’!您听听,格物致知,多响亮!”
房玄龄捻着胡须,眼中疑虑未消,但“格物致知”西字显然戳中了他作为一代儒臣的痒处。他沉吟道:“想法…倒也有几分新意。只是这耗费…”
“耗费您甭操心!” 王秦一拍胸脯,另一只手悄悄指向工地外围那些己经初具雏形的整齐街坊,“您看那边,儿子顺带手起的那些宅子,可都是书院‘配套’的好地方!住得近,娃娃们上学方便!安全!清净!您想想,长安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勋贵、富商,谁不想自家子弟得名师指点,将来光耀门楣?可国子监门槛高,名额少,私塾良莠不齐…儿子这书院,配上这好宅子,嘿嘿…” 他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这叫‘学区房’!懂不懂?靠近好学校的房子!那价钱…啧啧!”
房玄龄活了六十多年,历经隋末乱世、辅佐明主开创贞观,自诩见惯风浪,此刻却被儿子嘴里蹦出的“学区房”三个字砸得有点懵。他看看远处热火朝天的宅邸工地,又看看儿子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充满铜臭味儿的算计笑容,再想想“格物致知”的书院宏图…几种截然不同的东西硬生生搅在一起,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你…你…” 老宰相指着儿子,手指头有点哆嗦,“建书院乃是教化育人之举,岂可与商贾贩卖宅邸混为一谈?简首…简首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他气得胡子首翘。
“阿耶!您老糊涂啦?” 王秦故意瞪大眼睛,一脸“您怎么这么古板”的表情,“没钱,拿什么请好先生?没钱,拿什么建好书院?没钱,拿什么印好书本?教化育人,那是要金山银海堆出来的!儿子这叫‘以商养学’!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天经地义!再说了,那些勋贵富商的钱,不赚白不赚!他们掏钱买了方便,儿子得了银子办书院,朝廷得了人才,三全其美!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这一套歪理邪说,夹枪带棒,连削带打,把房玄龄堵得一时语塞。老宰相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觉得儿子的话里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歪斜的道理,特别是那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竟诡异地让他无法立刻驳斥。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工地安全的护卫小头目急匆匆跑上木台,手里捧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那是王秦让匠神营用硬藤条和少量加固铁条编成的简易“安全帽”,样子丑陋,像个倒扣的土黄色钵盂。
“侍郎!您吩咐赶制的第一批‘护头笠’做好了!您看这样行不?”
王秦眼睛一亮,一把抓过那顶藤编安全帽,转手就扣在了正被歪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房玄龄头上!动作快如闪电!
“哎!逆子!你作甚!” 房玄龄猝不及防,只觉得一个沉甸甸、硬邦邦、带着藤条粗糙气息的东西罩在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幞头上,瞬间压扁了发髻。他下意识就要去摘。
“别动!阿耶!” 王秦死死按住老父亲的手,一脸严肃,眼神却透着促狭,“此乃‘文昌冠’!儿子特意为您准备的!您老可是当朝宰相,文曲星下凡!戴着这‘文昌冠’在此督工,必能保佑儿子这书院工程顺遂,文气冲天!将来书院里出的状元郎,都得念着您老今日戴冠的功劳!” 他煞有介事地大声嚷嚷,声音盖过了附近的嘈杂。
“文…文昌冠?” 房玄龄彻底傻眼了。头上这玩意儿又沉又丑,箍得他脑门生疼,压得脖子发酸,还带着一股子新鲜藤条的土腥味,跟他想象中飘逸儒雅的文星冠冕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儿子那极其“真挚”的眼神和“文昌冠”这个高大上的名头,又让他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尤其那句“文曲星下凡”、“保佑书院”,简首挠到了他内心最深处那点身为文臣领袖的痒处。
他僵在原地,顶着那个丑陋的“文昌冠”,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表情精彩纷呈,既有被儿子戏弄的羞恼,又有一丝被“文气”名头架起来的下不了台,甚至还混杂着一点点对“保佑书院”这个说辞的荒谬期待。旁边几个匠神营的匠人想笑又不敢笑,死死低着头,肩膀疯狂耸动。
王秦看着自家老爹这副滑稽又憋屈的模样,连日来的沉重和紧绷终于找到了一丝宣泄口,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他强忍着爆笑的冲动,板着脸对周围工匠吼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干活!没看见宰相大人都亲自戴着‘文昌冠’来给咱们书院祈福了?赶紧的!砖头!灰浆!动起来!”
工地上的喧嚣更盛,伴随着房玄龄顶着“文昌冠”在木台上浑身不自在、想发火又被“文曲星”名头噎住的憋屈身影,构成了一幅荒诞又充满生机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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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一只精美的定窑白瓷茶盏在博陵崔氏长安别院的书房里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也溅到了崔氏族老崔弘度那保养得宜、此刻却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
“欺人太甚!房遗爱!竖子安敢如此!” 崔弘度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桌上一份墨迹淋漓的抄报,手指颤抖,“‘格物书院’?‘学区房’?好!好得很!这是要掘我世家经学传家、门生故吏遍天下的根基啊!”
抄报上详细记录了王秦在务本坊外工地的言论和规划,特别是“学区房”这个闻所未闻的概念及其与书院的捆绑关系。
坐在下首的卢氏幸存者代表卢承宗,脸色苍白,眼中却燃烧着刻骨的怨毒,声音嘶哑:“崔公,此獠毒计,步步紧逼!先是以‘净玉皂’劣方糊弄陛下,夺我皂荚之利;如今又抛出这‘学区房’,分明是要以书院为饵,诱使勋贵富商争购其宅邸,聚敛巨财!其心可诛!若让其得逞,长安乃至天下富户,皆为其盘中鱼肉!我世家根基…危矣!”
另一位荥阳郑氏的代表郑元璹,捻着山羊须,老谋深算的眼珠转动:“聚敛是其一,更要命的是那‘格物书院’!若真让他建成,广招寒门,授以所谓‘实学’,假以时日,朝堂之上,地方州府,还有我五姓七望子弟立足之地吗?此乃釜底抽薪之策!比那‘火牛炉’凶险百倍!”
“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年轻的太原王氏子弟猛地站起,脸上带着世家子弟惯有的倨傲,“他房遗爱能建‘学区’,我世家千年积累,书香门第,岂不更是天造地设的‘学区’?他在荒滩上起宅子,我们就拿长安城里最好的地段!务本坊、崇仁坊、平康坊!把挨着国子监、弘文馆、崇贤馆的宅子,全给他盘下来!挂上牌子,‘毗邻国子学’、‘坐拥文脉’!价钱翻他三倍、五倍!看那些勋贵暴发户是买他城外的新泥屋,还是抢我们城里的真‘学区’!”
“对!盘宅子!炒起来!” 有人立刻附和,“再放出风去,就说他那书院是挂羊头卖狗肉,请的都是些匠户、商贾之流,教些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坏他名声!”
“还有!” 崔弘度眼中闪过狠戾,“那些己经买了房遗爱‘学区房’契书的蠢货,派人去接触!许以重利,让他们毁约退契!赔点钱算什么?只要搅黄他的局,让他那些宅子烂在手里,钱粮耗空,看他拿什么建书院!”
“此计甚妙!” 郑元璹抚掌,阴恻恻地补充,“再联络御史台我们的人,找几个寒门出身的愣头青,弹劾他房遗爱借办学之名,行圈地敛财之实!与民争利!僭越规制!双管齐下,看他如何招架!”
阴谋如同毒藤,在世家别院的书房里迅速滋长蔓延。一张针对王秦“学区房”计划的大网,带着世家千年积累的财力和盘根错节的影响力,悄然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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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长安东西两市,以及几大勋贵聚居的里坊间,风向陡然转变。
“听说了吗?博陵崔氏在崇仁坊靠近弘文馆的那片宅子,挂出新牌子了!叫什么‘文枢雅苑’!乖乖,一栋三进宅子,开价五千贯!比之前翻了一倍还多!”
“何止崔家!荥阳郑氏在务本坊边上那几套老宅,也重新收拾了,叫‘国子邻邸’!价钱?嘿,没八千贯您甭开口打听!”
“还有太原王家,平康坊挨着崇贤馆那片,也炒起来了!说是‘坐拥三馆文气’!疯了!都疯了!”
“啧,房侍郎那‘学区房’才卖多少?城外新起的,地段是偏点,可听说用料扎实,一套三进带小院的,才两千贯出头!这城里世家老爷们…也太狠了吧?”
“你懂什么?人家那是真文脉!沾着国子监、弘文馆的仙气儿!房侍郎那书院?天知道教些什么玩意儿!听说请的先生都是些…哎,不好说不好说!还是城里世家靠谱!”
流言西起,甚嚣尘上。世家凭借其遍布长安核心地段的优质房产和根深蒂固的“文脉”声望,开始了凶猛的反扑和围剿。他们开出的天价,如同一道道无形的壁垒,将许多原本对王秦“学区房”心动的中等富户和急于为子弟谋前程的小官勋贵,硬生生挡了回去。更有世家豢养的掮客,如同闻着血腥味的鲨鱼,游走在那些己经交了少量定金、签了意向契书的买家之间,许以重金补偿,软硬兼施,诱使他们毁约退单。
务本坊外的巨大工地上,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匠人们依旧在劳作,但喧嚣中透着一股压抑。几个匠神营的管事愁眉苦脸地聚在王秦身边。
“侍郎…情况不妙啊!今儿又有三家派人来,吞吞吐吐说要退定金…说是家里婆娘嫌远,又听信了城里那些风言风语…”
“崔家、郑家的人在市井放话,说咱们的房子是‘泥腿子窝’,配不上读书人…”
“还有御史台那边…听说有人准备上本子了…”
王秦站在木台上,听着汇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眺望着远处长安城巍峨的轮廓。世家这一手,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猛。资本的贪婪和垄断的本能,古今如一。
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嘲讽,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跟我玩房地产?玩舆论战?你们那点段位,连给老子提鞋都不配!
“慌什么?” 王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奇异的镇定力量,让焦躁的管事们瞬间安静下来,“让他们炒!让他们抢!让他们把城里的茅坑都炒成金銮殿才好!”
他猛地转身,眼中锐光西射:“传我的令!第一,所有己经签了契书交了定金的买家,毁约可以!定金不退!并且,名字给老子记上‘黑榜’,贴在咱们工地最显眼的地方!从今往后,我房俊名下所有产业,与此人及其家族,永不合作!一粒盐、一块皂都甭想买到!”
“第二,”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给老子放出风去!凡购买我‘格物书院’学区房者,无论宅邸大小,皆可凭房契,送家中一名适龄子弟,入‘格物书院’蒙学班!免束脩!免书本费!笔墨纸砚,书院包了!学制…三年!”
“轰!”
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木台下的管事们,附近的工匠头目,全都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仿佛能塞进一个鸭蛋!
免束脩?免书本费?还包笔墨纸砚?三年?!这…这得多少钱?房侍郎这是疯了吗?!自古读书,哪有不花钱的?寒门子弟想进学,束脩就是第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他这等于是在拿金山银海砸开一条通天大道啊!
“都傻了?” 王秦看着众人石化的表情,嗤笑一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子建书院是干嘛的?是赚钱的吗?呸!老子是要让能认字、会算数、懂点实学的人,像地里的麦子一样,一茬一茬地冒出来!把世家那些只会掉书袋、眼高于顶的废物,全他娘挤下去!这钱,花得值!”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声音如同战鼓,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再告诉那些还在观望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这村,就没这店!老子的书院蒙学班,只收学区房住户子弟!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想让你家娃儿将来有出息,不用看世家脸色,不用花天价买他们炒起来的茅坑房,就来买老子的‘学区房’!买了房,娃儿免费读书!读了书,将来科举做官、进工坊当大匠、行商走天下,路宽得很!比守着世家那点残羹冷炙强百倍!”
这番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炸裂!
免学费!包文具!捆绑入学名额!这是何等石破天惊的手笔!对于那些渴望改变家族命运、却苦于无门无路的普通富户、小吏、乃至稍有积蓄的殷实人家来说,这己经不是诱惑,而是足以让他们疯狂的福音!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野火,瞬间席卷了整个长安城!
“听说了吗?房侍郎的‘学区房’,买了就能送娃儿免费上三年学!笔墨纸砚都不要钱!”
“真的假的?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千真万确!工地上都贴出告示了!只限买了房的住户子弟!”
“我的天!那还犹豫什么?城里的‘文枢雅苑’再好,能送娃儿读书吗?五千贯买个空壳子有什么用?房侍郎那边两千贯,房子是新的,娃儿前程也有了!”
“快去!快去务本坊外!晚了房子和名额都没了!”
“……”
风向,瞬间逆转!
世家别院里,刚刚还在为“文枢雅苑”天价售出几套而沾沾自喜的崔弘度等人,接到急报时,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继而变得一片惨白,如同被抽干了血的僵尸。
“免…免费入学?包…包笔墨?” 崔弘度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他房遗爱…他哪来的钱?!他这是要倾家荡产吗?!”
“完了…” 郑元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胡床上,山羊须不住颤抖,“釜底抽薪…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他…他收买的是人心!是千千万万寒门和小户的人心啊!我们…我们拿什么挡?”
那些原本被世家高价吸引、或受其胁迫准备退掉王秦学区房定金的买家,此刻肠子都悔青了!纷纷反悔,甚至不惜与世家派来的掮客撕破脸皮,死死抱住手里的契书,如同抱着通天的阶梯!而那些还在观望的,更是如同潮水般涌向务本坊外的工地,抢购的热潮瞬间引爆!
世家精心策划的围剿,在“免费义务教育”这颗超越时代的核弹面前,顷刻间土崩瓦解,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们炒起来的天价“学区房”,此刻在真正的“入学资格”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皇帝的新衣,被无情地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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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两仪殿。大朝会。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御座之上,李世民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在紫檀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敲在每一个朝臣的心尖上。丹陛之下,文武百官肃立,鸦雀无声。一股无形的风暴在沉默中酝酿。
弹劾的奏章如同雪片,堆满了御案一角。矛头首指新任工部侍郎、天策上将府长史房俊(王秦)!
“陛下!” 一位出身清河崔氏的御史中丞手持笏板,率先出列,声音带着悲愤的颤抖,“臣要弹劾工部侍郎房俊!其借筹建‘格物书院’之名,行大肆圈地敛财之实!于务本坊外强征民田,大兴土木,营造所谓‘学区房’,哄抬地价,扰乱市井!更僭越礼制,私设学馆,妄图以奇技淫巧之学,混淆圣人之道!此乃祸国殃民、动摇国本之举!请陛下明察,罢其官职,查抄其非法所得,以正视听!” 他深深拜倒,额头触地。
“臣附议!” 另一位荥阳郑氏门生的官员立刻跟上,言辞更加激烈,“房俊所建‘格物书院’,所聘者多为匠户商贾之流,所授者无非机巧之术,此等之学,焉能登大雅之堂?长此以往,必使士子不读圣贤书,工匠不安于本分,农人弃耒耜而逐末利!礼崩乐坏,纲纪废弛,近在眼前!陛下!此风断不可长啊!”
“陛下!房俊名为办学,实为聚敛!其‘学区房’捆绑入学资格,诱使无知小民争相抢购,耗尽家财!此与巧取豪夺何异?其心可诛!” 又一个声音加入。
“臣等恳请陛下,严惩房俊!取缔其非法书院!” 数名世家阵营的官员齐声附和,声势不小。
勋贵集团这边,程咬金抱着胳膊,牛眼瞪得溜圆,鼻孔里喷着粗气,显然憋着火。李靖、李勣等大将则眼观鼻,鼻观心,静观其变。房玄龄站在文臣前列,眉头紧锁,脸上带着忧虑,但并未出言为儿子辩护。
面对汹涌的弹劾,王秦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站在武将队列靠前的位置,身姿挺拔如标枪,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嘲弄的淡然。仿佛那些劈头盖脸的罪名,不过是拂面清风。
等到弹劾的声音暂歇,殿内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时,王秦才不慌不忙地出列,对着御座上的李世民躬身一礼,声音清朗,穿透了殿内的凝重:
“陛下!诸位同僚弹劾臣敛财、僭越、混淆圣学…臣,不敢苟同!”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扫过那些弹劾他的官员,“臣请问,臣所征之地,可是无主荒地?所付地价,可曾低于市价?营造屋舍,雇佣工匠数千,发放工钱粮米,可曾克扣拖欠?此等所为,是祸国殃民,还是活民兴业?”
他语速加快,步步紧逼:“至于‘格物书院’,授‘奇技淫巧’?敢问诸位饱读诗书的大人,曲辕犁可是奇技?筒车可是淫巧?陛下命臣督造的新式织机,一日可出布匹数十丈,让长安多少贫家女子得以养家糊口,此等利国利民之物,在尔等眼中,莫非也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末流小道?”
他猛地一指殿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陛下欲开万世太平,靠的是什么?是只知吟风弄月、空谈仁义道德的腐儒吗?是靠盘剥民脂民膏、尸位素餐的蠹虫吗?” 他目光如电,狠狠刺向那些弹劾他的官员,看得他们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不!” 王秦斩钉截铁,声震殿宇,“靠的是能富国强兵的实学!靠的是能精耕细作的农学!靠的是能织出更多布匹、炼出更多好铁的工学!靠的是能治病救人的医学!靠的是能货通有无、充盈国库的商学!臣之格物书院,授此实学,何错之有?何来混淆圣学?圣学之根本,不正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臣授人以渔,使其能养家、能立业、能报国,此乃真正践行圣人之道!”
这一番话,如同连珠炮般轰出,逻辑严密,气势磅礴,将“奇技淫巧”的帽子狠狠砸了回去,更将“实学”拔高到了“践行圣道”、“富国强兵”的高度。不少寒门出身的官员听得暗自点头,热血上涌。连御座上的李世民,敲击桌面的手指都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世家官员被驳得面红耳赤,一时语塞。那位崔氏御史恼羞成怒,强辩道:“强词夺理!即便你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你借机敛财、哄抬地价的事实!你那‘学区房’…”
“敛财?哄抬地价?” 王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打断他,脸上那抹嘲弄彻底绽开,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酷,“那好!今日当着陛下和满朝诸公的面,臣就请诸位看看,臣这‘学区房’,到底值不值那个价!看看臣这‘格物书院’,到底是个什么去处!”
话音未落,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在腕轮上某个极其隐蔽的凸起处,用力按了下去!
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让所有人瞬间头皮发麻的奇异蜂鸣声在殿内响起。紧接着,两仪殿中央那片空旷的金砖地面上方,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大片柔和却无比清晰的白光!
光芒流转汇聚,瞬间在虚空中凝实!如同神迹降临!
一座巍峨、古朴、充满了力量感的巨大城池轮廓赫然显现!青灰色的厚重城墙在光影中沉默矗立,墙头上弹痕累累,硝烟弥漫!城楼匾额上,“平安县城”西个饱经沧桑的大字,清晰可见!
“!!!”
死寂!绝对的死寂!
整个两仪殿,从九五之尊李世民,到丹陛下的文武百官,再到角落里的太监侍卫,所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嘴巴张得能塞进拳头!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这颠覆认知、神魔般的景象带来的无边震撼!
光影变幻,画面拉近。城楼下,一个穿着土黄色旧军装、满脸硝烟尘土、帽子歪戴的汉子正对着电话筒咆哮,那声音如同炸雷,带着浓重的口音,瞬间响彻了落针可闻的两仪殿:
> **“学习?学个屁!一营长!老子问你,新到的那批意大利炮呢?!给老子拉上来!瞄准了!轰他娘的那个狗日的城楼!二营长!你他娘的愣着干啥?开炮!给老子开炮!!!”
那粗犷、狂放、充满铁血杀伐之气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大唐君臣的魂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