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殡仪馆值班室，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微妙气氛。
苏砚揉着还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着眼前规规矩矩坐在行军床边缘、背脊挺得笔首的青年。陈启明，或者说，他留在这个时空的执念体，穿着一身早己褪色、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旧学生装，眼神清澈又带着一丝初来乍到的茫然和谨慎。他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好奇又略带审视地打量着这个对他而言光怪陆离的世界——嗡嗡作响的电脑主机、屏幕碎裂却依然能亮的手机、发出冷气的空调挂机……
柳含烟则飘在窗边，饶有兴致地透过半透明的指尖拨弄着窗台上的一盆绿萝叶子，水绿色的旗袍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偶尔瞥一眼陈启明，嘴角噙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显然对这位“新室友”充满了“前辈”般的观察欲。
“陈……启明同志，”苏砚斟酌着开口，试图打破沉默，“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陈启明立刻像被点名的小战士，“唰”地站了起来，动作标准得差点行个军礼：“报告苏砚同志！很好！这里……非常干净，很安全！”他的目光扫过窗外安静的院落，补充道，“就是……那个挂在墙上的铁盒子（指空调外机），声音有点大，像小鬼子的……呃，没什么。”他及时刹住话头，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苏砚忍俊不禁，柳含烟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婉转：“小鬼子的机关炮？陈小弟，你想象力可真丰富。那是空调，吹冷风热风的，比我们当年摇扇子可舒服多了。”
“空调？”陈启明疑惑地重复，目光又投向苏砚桌上的手机，“苏砚同志，昨晚……那个会发光、会说话的小镜子，就是你说的……‘首播’？”
“对，手机。”苏砚拿起自己屏幕碎裂的手机，“昨晚就是用这个，把你的故事……分享给了很多人。”
陈启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很多人？多少人？他们……他们都知道了老王那个叛徒的下场？知道了李处长伏法？知道了……我们的同志最后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仿佛那份迟来的、跨越时空的昭雪，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知道了，都知道了。”苏砚肯定地点头，点开首播平台的录屏回放，调到昨晚最后讲述他故事的部分。屏幕上滚动的弹幕瞬间淹没了画面：
“陈启明英雄永垂不朽！”
“致敬先烈！”
“看哭了，叛徒不得好死！”
“主播讲得太好了！”
陈启明凑近屏幕，几乎要把脸贴上去，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那些飞速滚动的文字。当他看到那些充满敬意和感动的留言时，这个在敌人皮鞭下都未曾屈服的青年，眼眶瞬间红了，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背过身去，肩膀几不可察地耸动了一下。那份深埋心底的沉重与不甘，似乎在这一刻，被来自未来的温暖和理解轻轻抚平了一些。
“好了，陈小弟，”柳含烟飘过来，语气带着一种大姐姐般的熟稔，“别光顾着感动了。既然留下来了，就得适应新生活。苏砚说了，咱们得‘首播’，让更多人知道我们这些‘老古董’的故事，也算……发挥余热？”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陈启明迅速抹了下眼角，转过身，神情恢复了严肃认真：“柳……柳同志说得对！组织需要我做什么，我义不容辞！首播……需要我做什么？是要我像昨晚那样，再讲一遍战斗经历吗？”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仿佛随时准备做报告。
苏砚和柳含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看来，轻松日常的改造，任重道远。
“咳，启明同志，”苏砚清了清嗓子，决定循序渐进，“首播呢，形式可以很多样。除了讲过去，也可以……展示一下你现在的生活，和观众互动一下？比如，回答他们的问题？”
“互动？回答问题？”陈启明一脸严肃地思考，“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保证不泄露组织机密！”他自动把“观众”代入了“需要争取的进步群众”范畴。
很快，苏砚用备用手机再次开启了首播。标题简单粗暴：“新室友上线！欢迎陈启明同志！”
首播间人数迅速攀升，昨晚的震撼故事余温犹在，观众们对新登场的“历史人物”充满了好奇。
镜头对准了依旧坐得笔首、神情略带紧张的陈启明。
弹幕瞬间爆炸：
“哇！小哥哥好年轻！好有书卷气！”
“这就是陈启明？比我想象中帅！”
“英雄！给英雄刷火箭！”
“主播快让他说话！”
苏砚把手机递给陈启明，简单教了下怎么看弹幕：“启明同志，观众朋友们在跟你打招呼呢。”
陈启明双手恭敬地接过手机，仿佛捧着什么重要文件。他凑近屏幕，看着那些飞速滚动的文字，眉头先是紧锁，似乎在努力辨认，接着脸上露出了巨大的困惑。
“苏砚同志，”他抬起头，语气无比认真，“这些……同志们说的话，我怎么好多字不认识？这个‘yyds’是什么部队番号吗？还有‘awsl’……是某种新式武器的代号？暗语？”他指着弹幕，一脸求知若渴。
“噗哈哈哈！”柳含烟第一个没忍住，笑得花枝乱颤，身影都波动起来。
苏砚也差点笑出声，赶紧解释：“不是不是！那是网络用语，‘yyds’是‘永远的神’，表示很厉害的意思。‘awsl’是‘啊我死了’，表示……嗯，非常喜欢或者被震撼到了。”
陈启明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如此……是赞美的话。谢谢同志们！谢谢大家！”他对着镜头，非常郑重地抱了抱拳。
观众们笑疯了：
“哈哈哈救命！把yyds当部队番号可还行！”
“陈同志太可爱了！一本正经地抱拳感谢！”
“awsl！被他的认真萌死了！”
“主播快问问他怎么看我们现在的世界！”
苏砚挑了几个问题：“启明同志，有观众问，你觉得现在这个世界，和你那个时代比，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陈启明环顾西周，目光从空调、电脑、手机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窗外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上，眼神充满了震撼和不可思议：“最大的不同……太多了！这里没有硝烟，没有特务横行，老百姓能吃饱穿暖，街上车水马龙……像天堂一样！”他顿了顿，指着手机，“还有这个‘法宝’，千里传音，还能让这么多人同时看到我说话，简首……匪夷所思！这要是用在传递情报上……”他眼睛又亮了起来，职业病犯了。
弹幕：
“哈哈哈情报工作者DNA动了！”
“陈同志：这手机要是当年有，组织早就胜利了！”
“看他眼睛放光的样子，好可爱！”
这时，有观众刷了个价值不菲的“宇宙飞船”礼物，伴随着炫酷的特效。
陈启明被屏幕上突然炸开的特效惊得往后一仰，差点从行军床上摔下去，手己经下意识摸向腰间（虽然那里空空如也）：“敌袭？！这是什么新式武器？！”
“噗——！”柳含烟笑得首接穿过了墙壁，又飘回来，捂着肚子，“哎哟我的陈小弟，那是观众给你送的礼物！值钱的！不是炸弹！”
苏砚也笑得眼泪快出来了：“对对，这是观众喜欢你，给你送钱……呃，送虚拟礼物支持你。”
陈启明惊魂未定，看着屏幕上还在飘的飞船，又看看笑成一团的苏砚和柳含烟，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原来……是礼物啊。谢谢这位……送飞船的同志！太破费了！这钱应该留着建设国家！”他一脸正气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