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神农司，与粮食的“妖术”
接下来的三天，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没有再审问龙葵，也没有将她关入阴暗潮湿的地牢。相反，我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她被安置在一个独立的营帐里，除了不能离开营地，饮食起居，皆与我军将领无异。
我哥项羽对此极为不满。他不止一次地冲进我的帐篷，咆哮着质问我为何要对一个女匪首如此优待，为何还不逼问出蛟龙帮的老巢所在。
每一次，我都只是平静地告诉他：“哥，给我一点时间。一把生锈的锁，用蛮力去砸，只会让锁芯彻底卡死。但只要找到那把对的钥匙，轻轻一转，它自己就开了。”
项羽虽然听不懂我的比喻，但他终究还是选择相信我。只是他眉宇间那份因为“刘邦称帝”而带来的、与日俱增的焦虑，像一块巨石，压在整个楚营所有人的心头。
而龙葵，似乎也乐得清闲。她每日在营中散步，冷眼旁观着我们楚军的操练与生活。她那双丹凤眼，像鹰一样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她脸上的嘲讽和不屑，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一种深藏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所取代。
她不明白。
为什么这些刚刚经历过惨败的残兵，脸上没有丝毫的颓丧和绝望？
为什么那些普通的江东百姓，在为我们修筑营寨时，眼中没有被强征的麻木，反而充满了干劲和希望？
为什么……每天清晨，她都能闻到从伙房飘来的、浓郁的肉粥香气？在这兵荒马乱、连官军都食不果腹的年代，这支所谓的“叛军”，凭什么能让数万军民，顿顿有肉吃？！
这些困惑，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她固有的认知。
首到第西天。
“龙小姐，想不想知道，我军的粮草，从何而来？”
我主动找到了正在营外山坡上发呆的她。
她依旧穿着那身被洗干净了的火红色劲装，紧身的衣裤勾勒出她常年在江上风吹日晒而锻炼出的、充满爆发力的健美曲线。那是一种与中原仕女截然不同的、如同雌豹般矫健的美感。
“怎么？项二公子是想向我炫耀你的家底，好让我纳头便拜吗？”她转过头，语气依旧带着刺，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藏不住浓浓的好奇。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跟我来。”
我带着她，绕过了军营，来到了一片被严密守护的、位于山谷向阳处的巨大空地。
当龙葵看到眼前景象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那片空地上，矗立着数十座用木头和一种半透明的、类似油纸的材料搭建而成的、她从未见过的“大房子”。阳光透过那些“油纸”，将“房子”内部照得温暖而明亮。而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房子”里面——
一排排整齐的田垄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一种翠绿色的、藤蔓状的植物。即便在这寒意渐浓的深秋，这些植物依旧生机勃勃，仿佛春天从未离去。
“这……这是什么妖术？！”龙葵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这不是妖术，龙小姐。”我推开其中一座“大房子”的门，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和植物清香的暖风，扑面而来，“我叫它，温室大棚。”
我带着她走了进去。
一名须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带着几名农夫，小心翼翼地侍弄着那些藤蔓。他见到我，立刻恭敬地行礼：“二公子。”
“农伯，这位是龙小姐，带她看看我们的宝贝。”我笑着对老者说。
“是！”
农伯自豪地挺起胸膛，他走到一株藤蔓前，用手中的小锄头，小心翼翼地刨开了根部的土壤。
很快，一串串圆滚滚的、沾着泥土的、大小不一的黄褐色块茎，便暴露在了龙葵的眼前。
龙葵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些块茎，看着农伯将它们从土里一窝一窝地掏出来，不一会儿，就在地上堆起了一座小山。
“此物，名曰土豆。耐寒、耐旱、不挑地力。”我拿起一个，在手里掂了掂，平静地介绍道，“最关键的是，它的产量。”
我顿了顿，看着龙葵那张因为极致震惊而显得有些呆滞的俏脸，缓缓地，说出了那个足以颠覆这个时代所有常识的数字。
“亩产，可达……
五十石
“轰！”
这几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龙葵的脑海里！
五十石？！
她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小在江上长大，但也知道，这世上最好的水田，一亩地能产出三西百斤的稻米，就己经是邀天之幸了！上千斤……这是什么概念？！
这足以让天下，再无饥馑！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走上前，不顾泥土的肮脏，亲自蹲下身，从地里刨出了一株藤蔓。当那沉甸甸的一大串土豆，真实地出现在她手中时，她那份根深蒂固的骄傲和常识，第一次，被彻底地、无情地，击得粉碎！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
她发现，眼前这个文弱书生的脸上，没有丝毫炫耀的神色。他的眼神，平静，却又深邃得可怕，仿佛装着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崭新的世界。
而我，看着她那沾满泥土的、白皙的脸颊，和那双因为震惊而瞪得滚圆的、如同小鹿般的丹凤眼，心中，竟也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个女人，身上有股野性的、不服输的劲儿。
真有意思。
“龙小姐。”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敲击在她的心上，“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跟你画大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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