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焦土:血与火的拉锯

2025-08-21 2756字 3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第三十七章 焦土:血与火的拉锯

我站在彭城西门的城楼上,看着我哥项羽和他那三万铁骑,如同一柄烧红的、巨大的战刀,狠狠地、毫不留情地,从背后捅入了诸侯联军那臃肿而混乱的阵型之中。

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计划成功了!

亚父的信使终究还是追上了我哥的脚步,而我哥,也用他那天下无双的决断力,创造了千里奔袭的奇迹!这正是我们预演了无数次的、最完美的剧本——以彭城为铁砧,以霸王铁骑为战锤,内外夹击,将这五十六万乌合之众,彻底砸成齑粉!

“开城门!”我几乎是嘶吼着下达了命令,第一次在真正的战场上发号施令,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工程营!向前推进!将火墙防线,向前延伸三百步!把这群杂碎,给我死死地钉在城外!”

“喏!”

早己在城门后待命的工程营,如同一台被压抑了许久的精密杀戮机器,轰然运转。

巨大的城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打开,数百辆前端焊着大铁锅的“外卖车”在士兵们的推动下,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他们不再是单纯地站在原地泼洒,而是形成了一道移动的、不断喷射着火焰和浓烟的死亡防线。他们三人一组,一人推车,两人负责用长柄木勺,将锅里滚烫的沥青桐油泼洒在地,身后的同伴则立刻扔下火把。

一道道新的火墙,在汉军溃兵的脚下拔地而起,将他们与后方正在赶来支援的部队,彻底分割。

黄绿色的毒烟,混合着刺鼻的焦臭,将彭城西门外方圆数百步的区域,变成了一片真正的人间炼狱。

联军的指挥系统,在项羽铁骑的雷霆冲击和我这边火海毒烟的无情封锁下,几乎是瞬间便彻底崩溃。前军想要后退逃离火海,后军却因不明所以仍在向前冲锋,在狭窄的区域内挤成一团,自相践踏,鬼哭狼嚎,死伤无数。

胜利,似乎己经唾手可得。我的脸上,甚至己经浮现出了一丝抑制不住的笑容。

然而,战争的残酷性,它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它永远不会按照你写好的剧本去演。它远超我这个纸上谈兵的“理论家”的想象。

“尚书大人!快看东边!”

公输班那苍老而急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那只没有握着图纸的手,此刻正指着远方,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猛地调转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在下一秒,便收缩到了极致。

在联军大营的后方,也就是战场的东侧,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遮天蔽日!无数新的旗帜正从那片烟尘中冒出,如同一片新的、黑压压的潮水,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主战场涌来!

是刘邦的援军!

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他根本没有将所有兵力都投入攻城!五十六万大军,那只是先头部队和摇旗呐喊的诸侯联军,在他的后方,至少还留了十几万真正属于他嫡系的、精锐的预备队!

我哥项羽,也显然发现了这一点。他率领的铁骑,在凿穿了联军后阵之后,并没能像预想中那样,摧枯拉朽地将敌人彻底击溃。他们陷入了泥潭。

我亲眼看到,无数的溃兵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了最后的疯狂。他们三五成群,不再逃跑,而是红着眼睛,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向楚军的战马。他们用长矛去捅马腹,用身体去抱马腿,甚至用牙齿去咬骑兵的脚踝。他们用最原始、最惨烈、最不计伤亡的方式,如同无数坚韧的藤蔓,死死地缠住了楚军铁骑冲锋的脚步。

而那十几万生力军的加入,则像一剂强心针,让原本己经崩溃的联军,重新找到了主心骨。

“援军到了!汉王万岁!”

“顶住!我们的援军到了!杀了项羽,封万户侯!”

局势,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我哥那三万引以为傲的铁骑,如同陷入了巨大沼泽的猛虎,冲锋的速度越来越慢,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伤亡,开始急剧增加。他们被潮水般的人海分割、包围,被无穷无尽的步兵用最无赖的人海战术,一点点地消耗着体力与生命。

我这边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尚书大人!‘底料’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三十锅!”一名负责后勤的小校,连滚带爬地跑到我身边,脸上满是黑灰和绝望。

“尚书大人!我们的‘配菜’也快用完了!兄弟们把能烧的都扔进去了!”

工程营的士兵们脸色惨白,不断地传来坏消息。我们准备的沥青桐油和催泪草料,在这样大规模的消耗战中,显得是那么的杯水车薪。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一场数十万人级别战役的消耗量。

火墙开始出现断裂,毒烟也变得稀薄。

汉军的将领,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他们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将(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夏侯婴),亲自率领着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部队,他们头上缠着湿布,硬生生从毒烟最稀薄的区域,绕过了火海,如同一支锋利的匕首,向着我方阵地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顶住!刀盾手上前!长矛手准备!为了大王!为了西楚!”我拔出腰间的佩剑,用尽全力嘶声吼道。到了这个地步,任何计谋都没有用了,剩下的,只有血与肉的碰撞。

工程营的士兵们,虽然不是专业的战斗部队,但数月的严格训练和同生共死的经历,让他们爆发出惊人的勇气。他们丢掉推车,怒吼着,拿起刀盾,与冲上来的汉军,展开了最惨烈、最原始的白刃战。

鲜血,瞬间染红了彭城门前的每一寸土地。

我看着我哥的黑色王旗,在遥远的人海中艰难地左冲右突,像一艘随时会倾覆的小船。我又看着我身边的士兵,那些曾经跟我一起在工坊里研究图纸、嘻哈打笑的鲜活生命,此刻,却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一个刚刚还向我抱怨伙食太差的年轻士兵,被一杆长矛刺穿了胸膛,他死前,眼睛还死死地盯着我,嘴里喃喃着:“尚书大人……活下去……”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第一次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以为我的现代知识是万能的。

我以为我的计策是天衣无缝的。

但在此刻,在这片由数十万人的血肉、意志和仇恨组成的、最原始的绞肉机里,我才真切地明白,战争,从来没有什么必胜的奇谋。个人的智慧,在绝对的数量和国力的碾压面前,是何其的渺小。

“撤!”

“撤回城里!快!保存实力!”

我终于用尽全身力气,下达了这个我最不愿意下达的命令。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外,也传来了楚军那悲怆而急促的撤退号角声。

我哥,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他知道,再打下去,他这三万精锐,他西楚最后的根基,就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这场我们精心策划的、原本以为能一战定乾坤的“内外夹击”,在绝对的数量优势面前,最终,无可奈何地,演变成了一场惨烈的、各自突围的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