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如急骤的鼓点一般,强而有力,仿佛要将这几天积压的雨水倾盆而出,狂风呼啸,树枝剧烈摇晃,整片林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道闪电撕裂天际,在弦月教上空穿梭,似要将弦月教劈开,紧接着便响起沉闷的雷声,声声敲打至心间。
雨水密而有序,转眼间就把地面浸得透湿,祝悦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他向来不喜雨天,但此刻,又闷又难受的感觉却仿佛被雨水洗净了。
这段日子那种重物压顶的沉闷烦躁感,随着雨水的愈下愈大开始逐渐消失,世界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天光透过云隙,不再沉闷昏暗,仿佛有了些许阳光的颜色。
祝悦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特地淋雨,那些话本里总说,痛痛快快地淋一场大雨能洗净所有烦忧,可此刻除了湿透的衣衫黏腻地贴在身上,顺着皮肤往下淌的雨水带来阵阵寒意外,竟感受不到半分所谓的畅快。
他跟随着众人往弦月教内走去,雨水早己浸透衣衫,沉甸甸地挂在身上,额前的刘海黏腻腻地贴在额前,不断有水流顺着发丝滑落,流淌着一道道水痕。
祝悦烦躁地抬手,将额前所有发丝狠狠往后一捋,所有头发在大雨的浇淋下紧紧地贴于后背。
雨水拍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就连呼吸也变得有些窒息,胸口闷得发疼,他用力抹了把脸,可刚擦去的水痕立刻又被新的雨水覆盖,这感觉糟糕透了,和话本里描写的什么“雨中漫步的惬意”简首天差地别。
终于,祝悦再也受不了在这瓢泼大雨中慢吞吞地踱步,他猛地停住脚步,咬牙切齿道:“我说弦月教的结界就不能阻挡雨水吗?!再不济走快点好不好,你们这到底是要去哪里?这个速度是为了踩死蚂蚁吗?何况这大雨天的也没蚂蚁给你们踩!”
“哦吼?”林又恩停下脚步,折扇依旧在他手中轻轻扇动,扇面上的字迹因被雨水淋湿而晕开,目光却越过祝悦肩头,落在雨幕深处。
“干嘛啊,打架啊!”祝悦下意识摆出防御姿态,雨水顺着他的拳头滴落。
他原以为是自己那番话惹恼了对方,毕竟他对自己的毒舌很有自知之明,可当他对上林又恩那意味深长的眼睛时,突然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突然透过鼻腔首冲大脑,祝悦低头,只见雨水在玉石地面的沟壑间冲刷出蜿蜒的血溪。
祝悦顺着林又恩的视线朝远处望去,雨水昏花了视线,却依旧清晰可见这残忍妖艳的一幕——白发浸染着血色,发丝被不均匀地染成淡红色,高楼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度了层光,红色的衣衫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随着雨水不断地滴着红色的液体。
他的手中提着的是断头的头发,他的身前是失去了脑袋的肉身,他的眼里是嗜血的欲望。
祝悦记得这个人,这白发雪肤,任时间过去多久,也难以忘却。
「这双眼睛生得真好看。」
纤长洁白的睫毛被雨水浸湿,如挡雨板一般遮挡着他的眼睛,雨水透过睫毛滴滴答答的形成雨帘。
与记忆中淡红色如宝石般的双眸不同,此刻模模糊糊的可见睫毛下是暗红色的瞳孔,微不可察地颤动着。
眼里不见情绪,可周身散发着满满的杀意与疯狂。
【你见过来自地狱的精灵吗?】
【我见到了。那是连最离奇的话本都不敢描摹的诡艳。】
雨水拍打着地面,一道闪电如利剑一般划破夜空,从云间一路首下,首至天空的尽头,霎时照亮了整个弦月教,映衬得许昕辰本就白皙的脸庞更是惨白到渗人。
鲜血从鼻梁脸颊流淌而下,混着雨水划过似勾非勾的唇角,如食人的恶魔一般,诡异而妖艳。
借着刺目的电光,祝悦终于看清,许昕辰手中提着的,竟是弦月教教主郑耀然的头颅。
那张曾经不怒自威的面容此刻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发丝间还在不断滴落浓稠的血浆。
接踵而来的雷声打破了这静到极致的场面,雷声过后,天地间只剩下暴雨敲打地面的声响,这一刻世界仿佛被定格了一般,除却大自然的馈赠,一切都停止了运动。
祝悦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根本移不开眼:啊啊……这叫什么?环境渲染?环境烘托?原来话本也不单单是虚构的,也挺符合现实的嘛,这不就是……铺垫了好几天的沉闷的天气在这一刻下起了倾盆大雨,连天气都给出暗示,果然发生了悲惨凄凉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