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如同被遗忘在宇宙尘埃深处的、连时间都凝固的黑暗。
安达的意识像一颗被强行塞进中子星核心的氢原子,在无法形容的恐怖压力下彻底坍缩、熄灭。没有梦,没有痛,没有光。只有纯粹的、绝对的虚无。连“存在”本身的概念都被碾碎成最原始的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
滋……
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被任何物理规则捕捉的、纯粹源于空间结构本身在绝对静止状态下产生的“真空零点涨落”的细微震颤,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第一粒尘埃,在安达那被彻底压垮的意识废墟最深处……极其缓慢地……荡漾开来。
紧接着,是第二丝……
第三丝……
如同被冰封亿万年的河床下,第一缕解冻的暗流悄然涌动。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最底层的呻吟,在安达空无一物的意识海深处响起。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空间规则层面的“共鸣”。如同被强行熄灭的恒星核心,在引力的绝对支配下,开始了缓慢而不可逆转的……重新点燃。
剧痛。
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权能核心最深处被强行点燃的瞬间,同步刺穿了每一寸刚刚恢复一丝感知的神经纤维!那痛楚并非来自物理伤害,而是空间结构本身在神力枯竭、规则失衡后强行“重启”时产生的、撕裂灵魂本源的熵增震荡!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生锈齿轮被强行扭断的嘶气声,从安达僵硬的喉管深处挤出!他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向上挺起半寸!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反复鞭挞的破麻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眼球在剧痛冲击下猛地向上翻起,瞳孔深处只剩下纯粹而混乱的、闪烁着幽蓝色电弧的空间规则乱流!
视野一片模糊的惨白与幽蓝交织的光晕!神殿内部恒定纯净的微光此刻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扎入他刚刚复苏的、脆弱不堪的视觉神经!每一次细微的光线波动都像用砂纸在刮擦大脑皮层!
【神力储备】:0.0/300 (枯竭!)
【权能核心状态:强制重启(过载)!空间锚点结构(神殿)稳定度:99.999%(临界)!】
【空间神力自然恢复速率:0.0000001点/小时(极度迟缓)!】
【精神污染负荷:0.5/10(持续降低中)】
【距离下次签到:17小时32分钟(恢复计时开始)】
冰冷的签到系统界面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在安达混乱的识海中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投射出模糊的信息流。每一个字符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意识深处滋滋作响。
草……
安达在灵魂深处无声地咒骂。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肺部深处撕裂般的灼痛,喉咙里翻涌着浓重的铁锈腥气。他感觉自己像一台被强行超频到冒烟、又瞬间断电的老旧服务器,现在刚通上电,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濒临解体的哀嚎。
外面……
好像……很安静?
空间感知如同生锈的探针,带着巨大的迟滞感和撕裂般的反噬痛楚,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刺破神殿壁垒。
污浊的、翻涌着惨绿蒸汽的暗河依旧在无声咆哮。但之前那两道如同死神眼瞳般疯狂扫射的惨白光柱……消失了?河面上只剩下被搅动的、如同巨大伤口般翻卷的浑浊浪涛,以及漂浮的、被某种力量粗暴撕裂溶解后残留的惨白色粘稠物质碎片,如同巨大的、腐烂的脂肪块,在浊浪中沉浮、缓慢溶解。
那个惨白色的鼻涕虫怪物……好像……真被刚才那一下扳手拧没了?
一股冰冷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涌了上来。0.1点神力……拧爆了一个……深渊怪物?
值……值了……吧?
安达扯了扯嘴角,想笑,结果牵动了肺部撕裂的伤口,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暗红色的血沫混合着胃酸和之前溅在脸上的墨绿色污液,从嘴角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没被焊死那只),用沾满污泥和血痂的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结果袖子上干涸的泥块混合着新鲜的污血,在脸上糊开更大一片污秽的泥泞。
算了……安达放弃了挣扎。他现在连动一根手指都像在搬山。脸脏不脏……重要吗?能活着喘气……就不错了。
他瘫回冰冷的地板,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如同拉动破败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和肺部深处灼烧的痛楚。视线涣散地扫过神殿内部。
凝固的空气地板依旧光滑如镜,但上面……布满了污秽的泥脚印(之前那五个佣兵留下的)、干涸发黑的血迹(他自己的)、大片大片墨绿色散发着恶臭的粘液(木桶里溅出来的)、还有……他刚刚咳出来的新鲜血污……
神殿中央,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尸腐恶臭的漆黑木桶消失了(被他扔了),但原地留下了一大滩粘稠的、如同石油般漆黑、表面还漂浮着几根半透明蠕动软体虫的污浊泥浆!泥浆边缘,静静地躺着那把暗银色的实体扳手。扳手握柄处三重立方体符号的幽光极其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神殿入口附近的地面上,还散落着几片……蘑菇纤维?
安达涣散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那几片淡黄色的、边缘带着细微波浪形扭曲的薄片上。那是……之前他刻印“神谕”用的蘑菇纤维页片?后来被他收回神殿内部那个空间凹痕里了?怎么……又掉出来了?
哦……想起来了……之前压缩神殿躲避吞噬体的时候……空间结构剧烈震荡……可能……震出来了?
安达麻木地看着那几片散落在污秽泥浆边缘的“神谕”。上面用神力烙印的简陋地图和“蘑菇管够”的图案,在神殿微光下显得格外讽刺。
真他妈……像个垃圾场……
安达闭上眼,努力将意识沉入那缓慢得令人绝望的神力恢复中。0.0000001点/小时……这速度……跟死了有什么区别?签到倒计时还有十七个小时……他能撑到那时候吗?
就在这时——
滋……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粘腻滑溜感的、如同无数细小气泡在腐烂淤泥里翻滚的声音,极其突兀地……从神殿入口外、那片被死寂空间领域隔绝的、翻涌着污浊绿雾的暗河方向……再次飘了进来?!
声音的来源……似乎……更近了?!
就在神殿下方?!贴着空间壁垒?!
安达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剧痛和恐惧如同冰水浇头!
没完了?!
拧死一个……又来一个?!
这鬼地方……到底有多少这种恶心的东西?!
空间感知如同被强行撕裂的伤口,带着巨大的痛楚再次艰难探出!
神殿下方!那片污浊汹涌的河面紧贴着空间壁垒的位置!
一个……大概只有脸盆大小的、惨白色的、如同半凝固鼻涕般的粘稠物质团块……正紧紧地……吸附在神殿空间壁垒光滑的弧面上?!
那团块没有固定的形态,边缘如同融化的蜡油般不断滴落着粘稠的惨白色液体,融入下方翻涌的浊浪。它似乎……在蠕动?极其缓慢地……如同某种巨大的变形虫,用粘稠的身体……“舔舐”着神殿空间壁垒的表面?!
滋啦……滋啦……
那令人牙酸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的声音,正是它身体分泌的粘液与空间壁垒接触时发出的!每一次“舔舐”,都让空间壁垒应激性地爆发出极其微弱却急促的纯白色防御能量闪光!每一次闪光都如同针扎般刺痛安达的神格核心!
它在……吃?!吃我的神殿?!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极致恶心与暴怒的火焰,瞬间在安达胸腔里炸开!
草!!!
老子……神力枯竭……神格都快熄火了……
你他妈……一个鼻涕虫……也敢来啃老子的墙角?!!
安达的眼球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他死死盯着下方那个紧贴着壁垒蠕动的惨白色粘稠团块!一股毁灭的冲动如同岩浆般在枯竭的权能核心深处翻涌!
扳手!
用扳手……拧死它!!!
念头如同疯长的毒藤!他猛地试图驱动那只还能动的手!去抓旁边地上那把冰冷的扳手!
然而——
身体如同被灌满了水泥!肌肉纤维在剧痛和枯竭的双重压制下,连一丝微小的震颤都无法产生!那只手距离地上的扳手只有不到半尺!却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动啊!!!
安达在灵魂深处无声咆哮!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凸!汗水混合着血污如同小溪般淌下!
但身体……纹丝不动!
神力枯竭!神格宕机!他现在连驱动一根手指的神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恶心的鼻涕虫……一点点地……用它的粘液……腐蚀……他的家!!!
滋啦……滋啦……
防御能量闪光越来越微弱……
神殿空间壁垒的晶格结构在粘液反复侵蚀下,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心胆俱裂的……如同玻璃即将碎裂前的呻吟……
完了……
安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巨大憋屈和不甘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神殿外,岩层凹坑。
汉克蜷缩在冰冷的岩壁夹角,身体因为极度的寒冷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他刚才被那惨白光芒扫过,内脏如同被搅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烈的血腥味。旁边两个佣兵早己彻底昏死过去,如同两具冰冷的尸体。托比依旧昏迷,但身体表面的异变己经达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皮肤下那些搏动的青紫色血络如同疯狂增殖的藤蔓,几乎覆盖了他全身!皮肤表面鼓起一个个拳头大小、不断剧烈蠕动的巨大凸起!凸起处的皮肤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暗紫色,里面清晰可见无数如同活物般疯狂扭动、缠绕、增殖的粘稠菌丝!一股更加浓烈、如同腐烂沼泽混合着金属锈蚀的恶臭气息,如同实质的毒雾,从他身体每一个毛孔中汹涌喷出!
汉克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藤蔓缝隙外那片死寂的、只剩下浊浪翻涌的河面。之前的惨白光芒消失了,怪物似乎也被神的力量消灭了……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神……空间吾神……
您……还在吗?
求您……求您……
他的祈祷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想要靠近藤蔓缝隙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这时——
滋……滋啦……
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腻滑溜感的、如同无数细小气泡在腐烂淤泥里翻滚的声音……极其突兀地……从藤蔓缝隙外、那片紧贴着神殿下方空间壁垒的河面方向……隐隐约约地飘了进来?!
声音极其轻微,混杂在暗河汹涌的底噪里几乎难以分辨。
但汉克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他的脊椎!
那声音……让他想起了……黑沼森林最深处……那些潜伏在万年腐泥潭底……以吞噬岩石和金属为生的……蚀铁蛞蝓?!
神殿……神殿在被攻击?!
汉克的心脏狂跳!巨大的恐惧混合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爆发!他猛地挣扎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藤蔓缝隙的方向,用额头重重地、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上!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凹坑里回荡!额骨与岩石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鲜血瞬间从他额头的伤口涌出,混合着污泥,糊满了他的脸!
“无上……荣耀的……空间吾神……”他嘶哑着,声音因为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如同垂死的野兽在哀嚎,“卑微的……罪人汉克……祈求您……显圣……惩戒……亵渎圣域的……污秽……”
咚!
又是一记重重的磕头!鲜血飞溅!
“求您……降下神罚……净化……这污秽……”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身体因为失血和剧痛而剧烈摇晃,视线开始模糊。但他依旧死死盯着藤蔓缝隙外那片模糊的光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沾满血污的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神殿内。
安达瘫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而微微颤抖。他听着外面那持续不断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滋啦腐蚀声,感受着空间壁垒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晶格碎裂前的呻吟……
还有……外面凹坑里……那沉闷的、如同丧钟般的磕头声……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混合着极致荒谬与毁灭欲的洪流,在他枯竭的权能核心深处……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