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又是陆家这金碧辉煌的豪宅，又是满地狼藉等着我王翠花收拾。空气里还弥漫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属于金钱与狗血的混合气味——刚开封的昂贵雪茄，还有泼洒在地毯上、价值抵我几年工资的82年拉菲，那股甜腻又带着铁锈味的酒气，熏得人脑仁疼。
我，王妈，资深保洁，陆家行走的抹布兼人形背景板。
“薇薇！你听我解释！昨晚真的只是应酬！李秘书也在场，你可以问她！” 陆琛，我们那位英俊多金、智商却间歇性掉线的陆总裁，正堵在旋转楼梯口。他昂贵的意大利手工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斜，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几缕，配上那张写满“我是被冤枉的”的俊脸，活脱脱像只被遗弃的大型犬。可惜，这套在我这儿，早看腻了。
楼梯上，白薇薇，我们娇弱如菟丝花、战斗力却堪比哥斯拉的陆夫人，正紧紧攥着楼梯冰凉的金属扶手，纤细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她身上那条真丝睡裙，估计也贵得能买下我家那栋老破小，此刻皱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更像不值钱的自来水龙头——哗哗往下淌，精心描画的眼线糊成一团，在苍白的脸颊上拖出两道狼狈的黑痕。
“我不听！我不听！陆琛，你这个骗子！” 她的哭喊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戏剧感，穿透力极强，震得二楼走廊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似乎都跟着嗡嗡作响，“应酬？应酬需要贴那么近吗？需要她给你擦嘴角吗？你当我瞎了吗？啊？”
好家伙，又来了。我默默把目光从这场年度大戏上移开，落回脚下那片深红色的“凶案现场”——陆总刚才盛怒之下砸在地上的那只水晶醒酒器，连带里面那价值连城的液体，此刻正慷慨地浸润着脚下这块据说来自波斯的手工地毯。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膝盖一弯，熟练地跪了下去。冰凉的大理石地面透过薄薄的裤子硌着骨头，但我早己麻木。手里攥着吸水性极强的白毛巾，一下下，用力按压着地毯上那片刺目的深红。酒渍迅速在雪白的毛巾上洇开，像一滩陈旧的血。
“摔啊！使劲摔！” 心里那个憋了八百年的弹幕机终于忍不住疯狂刷屏，“最好把这瓶八二年的拉菲也摔了！摔个稀巴烂！反正你们有的是钱换新的！也省得老娘天天跪着伺候这些祖宗！” 我恶狠狠地想着，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把地毯搓出个洞来，“啧，这地毯，得赔多少？算了，反正陆总钱多烧得慌……这对冤家，一天不演这出‘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就浑身难受是吧？我这点微薄薪水，够不够赔这地毯的清洗费啊？真是造孽……”
就在我内心疯狂吐槽，沉浸在自己“卑微打工人”的悲愤小剧场时，楼梯上的战况骤然升级。
“好！白薇薇！你非要这么无理取闹是吧？” 陆琛似乎被“擦嘴角”这个细节彻底点燃了火药桶，他那张英俊的脸瞬间涨红，额角青筋暴起，像条被踩了尾巴的龙，“行！我走！我现在就走！你满意了？” 他猛地一甩手，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旁边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带倒。
我跪在地上的身体下意识地一哆嗦，心提到了嗓子眼：“祖宗！别碰那个瓶子！乾隆年间的！卖了我也赔不起啊！”
幸好，他踉跄了一下，稳住了身形，只是那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他泄愤般狠狠拉开，又“砰”地一声巨响甩上。整栋别墅似乎都跟着震了震，天花板上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疯狂摇曳，无数棱面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光斑，叮叮当当的脆响不绝于耳。
巨大的声响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楼梯上，白薇薇的哭声像是被这声巨响瞬间掐断了。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攥着栏杆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脸上糊成一团的妆容衬得她像个被遗弃的、破败的玩偶。她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投向紧闭的大门方向，过了好几秒，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无声地滑坐在冰冷的楼梯台阶上，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整个空间只剩下水晶吊灯那细微的、令人心烦意乱的余颤声。
我麻木地继续着手里的活计，吸饱了昂贵红酒的毛巾沉甸甸的。地毯上的深红被吸走大半，留下一个边缘模糊、颜色变浅的暧昧印记，像一块丑陋的胎记。空气里，那股甜腻又带着铁锈味的酒气，混合着雪茄残留的焦油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白薇薇泪水的咸涩，顽固地纠缠在一起。
“哭吧，哭吧，使劲哭。” 我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眼泪要是能发电，这别墅的照明费都能省了。陆总这一走，剧本我都背熟了——准是去酒吧买醉，然后‘偶遇’某个红颜知己，再被狗仔拍到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啧啧，明天热搜预定，‘陆氏总裁深夜买醉，疑与夫人情变’……我这地毯，怕是白擦了，明天还得收拾新的战场。”
我费力地站起身，膝盖传来一阵酸麻的刺痛。小心翼翼地绕过楼梯上那个散发着悲伤气息的“雕塑”，把脏污的毛巾扔进角落的脏衣篓。看着篓子里堆积如山的、沾染着各种不明昂贵污渍的织物，我的怨念几乎要凝成实质：“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