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的雪化尽时,咸阳城的西市忽然热闹得像烧开的水。原本只在黎明前偷偷交易的商贩,如今敢在日头底下支起摊子,竹编的货架上摆着胶东的海鱼、巴蜀的柑橘、齐鲁的麻布,吆喝声混着孩童的嬉闹,把初春的寒气都驱散了。
石老三挑着两筐新收的土豆(去年从西域传来的作物,工官说照着天幕画样种能高产),挤在人群里找摊位。他以前总怕官吏抓“投机倒把”,如今西市立了块石碑,刻着“公平交易,官府不扰”,是陛下新下的令,连县尉都带着兵卒在旁边维持秩序,不抢东西,只帮着量秤。
“三哥,快看天上!”隔壁卖粟米糕的王婶用擀面杖指着天,石老三抬头,见天幕的光懒洋洋地铺在市集中,像撒了层金粉,画里的景象比西市还热闹。
画里是一条长长的街,铺子挨着铺子,挂着五颜六色的幌子:有卖油饼的,油锅“滋啦”响;有卖布料的,伙计站在板凳上吆喝;还有卖糖人的,用糖稀捏出鸟兽形状,引得孩子围着转。街上的人穿着各色衣裳,有挑担的、有骑马的、有坐轿的,脸上都带着笑,不像关中百姓以前见了商贩就躲。
【公元2024年,商业街日常。商品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交易用手机扫码,不用带铜钱;有管理部门维护秩序,却不干涉买卖——所谓“市井”,是民生的镜子,热闹了,日子就活了。】
“手机扫码?”石老三摸了摸怀里的铜钱袋,叮当响,“那是啥?不用铜钱咋买东西?”
旁边卖布的张老板凑过来,他去过临淄,见过大市面:“听博士官说,那是种‘信物’,里面记着钱数,一照就把钱给人家了。你看画里的人,手里没拎钱袋,照样买东西,多方便!”
天幕上的画还在动,镜头转到一个铺子的后院,伙计们正在记账,用的不是竹简,是发亮的板子,手指一点就能算清盈亏。老板在旁边喝茶,说:“这月卖了三千件衣裳,赚的钱够再开个铺子——做生意嘛,只要不坑人,官府就该让咱们好好赚。”
【秦代“重农抑商”,却不知“商”能通有无、促生产。农夫种的粮、织的布,要靠商贩卖到各地;工匠打的农具、做的器物,要靠商贩送到农家。关中有余粮,齐鲁有缺粮,商就是那搭桥的人。】
“搭桥的人……”西市的市令蹲在石碑旁,手里的册子记着今日的交易量。他以前总觉得商贩是“游手好闲”,见了就罚,如今看着胶东的海鱼在关中卖出好价钱,巴蜀的柑橘让百姓尝了鲜,忽然明白这“桥”搭得多重要。
此时的咸阳宫,嬴政正对着天幕出神。案上摆着博士官们新拟的《市令》,说要给商贩发“经营凭证”,只要不缺斤少两、不卖假货,官府就不得刁难;还得在各城设“市易司”,帮着商贩互通消息,哪里缺什么、哪里多什么,一目了然——这是他看了上次天幕里“商业街”后,让人加的条令。
“陛下,西市的税银比上月多了三成。”李斯捧着账本进来,“商贩们说,现在能安心做生意,打算把铺子开得再大些,有的还想把关中的土豆卖到巴蜀去。”
嬴政指着天幕里记账的伙计:“你看,他们算账多快,咱们还在用算盘算。传朕旨意,让工官们仿着天幕的样子,做些‘快算器’(算盘改良版),再教商贩们用,省得记账算错账。”
李斯应下,目光落在天幕的新画面上:画里的人正在讲“秦代的统一货币”,说正是因为秦始皇把各国的刀币、布币换成了方孔钱,商贩们做生意才方便,后世的货币也都照着这个规矩来,没再乱过。
“他们又在说陛下的功了!”石老三卖完土豆,正拿着铜钱买王婶的粟米糕,听见这话,咬着糕笑出了声。他想起去年在临淄,用关中的方孔钱买东西,人家二话不说就收,换在以前,得先换成当地的刀币,还得被克扣,如今可省心多了。
天幕上的字缓缓浮现:
【秦之抑商,错在怕商“乱政”;后世重商,对在知商“活民”。商不是洪水,堵不如疏:让他们赚该赚的钱,缴该缴的税,方能帮官府流通货物、安定民生。所谓“治世”,不光要田里有粮,更要市上有货——百姓的日子好不好,就看集市上的吆喝响不响。】
画的最后,是一场夜市,灯笼亮得像星星,商贩们在灯下卖小吃、讲故事,逛夜市的人摩肩接踵,比白天还热闹。有人说:“夜市里的烟火气,才是一个地方最真实的样子——日子过顺了,人才有心思夜里出来逛,出来乐。”
“夜市……”石老三看着画里的灯笼,心里痒痒的。他想,要是关中也有夜市,晚上收了摊,能带着石丫出来买个糖人,听个说书,那日子才叫美。
光散去时,西市的吆喝声更响了。王婶的粟米糕卖完了,正收拾摊子说要回家做新的馅料;张老板的布被抢着买,让伙计赶紧回库房取货;连管秩序的兵卒,都买了串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嬴政站在咸阳宫的角楼上,望着西市的方向,那里的炊烟混着烟火气,在暮色里凝成一片暖雾。他拿起笔,在《市令》的空白处写:
“市井者,民心之镜也。镜里有笑,江山就稳;镜里有怨,江山就晃。”
案上的烛火映着他的侧脸,鬓角的白发在光里像落了层霜,可眼里的光却比年轻时更亮。他想起刚统一六国时,总觉得商人是麻烦,如今才明白,那些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里,藏着的是最实在的民生——百姓能赚钱,能花钱,能笑着逛集市,这才是江山该有的样子。
石老三挑着空筐往家走,筐沿上还沾着土豆的泥土。路过新盖的市易司,见里面的官吏正在给商贩们讲“巴蜀缺土豆”的消息,他心里盘算着:明天多挑两筐去,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再给石丫买个糖人,就像天幕里画的那样。
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粟米糕,西市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虽然不是夜市,却也映得街面暖融融的。吆喝声渐渐低了,却有更实在的声响在蔓延——那是钱袋叮当响,是算盘噼啪响,是百姓心里的日子,正随着市井的烟火,一点点热起来、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