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医疗舱内,那宣告临床死亡的单调长音如同冰冷的绞索,勒紧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时间仿佛凝固。
主治医生颓然放下除颤仪,脸上是失血的苍白和沉重的无力感。
护士们僵在原地,眼中噙着泪水,无法相信那个如同钢铁般顽强的男人就这样倒下。
王猛和苏清瓷还在千里之外的深渊奋战,而这里,希望似乎彻底熄灭了。
就在这绝望的冰点——
“滋…啪!”
神经监测仪屏幕上,那条象征死亡的首线,突然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
一个微弱的但绝对存在的尖峰脉冲,如同黑暗中迸出的火星,刺破了死亡的寂静!
“等等!”
一名年轻医生眼尖,失声惊呼,
“有…有波形!微弱的脑电活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屏幕上,那条首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扭曲,极其艰难的断断续续地拱起了一个个微小却倔强的波峰!
紧接着,连接心脏的监测线也猛地一跳!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心室除极波(QRS波)赫然出现!
“心跳!有心跳了!窦性心动过速!快!辅助呼吸!维持血压!”
主治医生如同被注入强心剂,声音都变了调,猛地扑上去!
“肾上腺素维持静滴!准备血管活性药物!快!”
整个医疗舱瞬间从死寂的坟墓变成了与死神赛跑的战场!
仪器警报声变得急促而充满希望!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力量将林野从死亡的深渊硬生生拽了回来。
或许是苏清瓷在地心深处与“星钥”意志搏杀时,那穿透时空的灵魂共振;
或许是“星钥”能量被强行扰乱时逸散的跨越维度的涟漪;
又或许,仅仅是这个背负着两代人血海深仇的男人,那焚尽灵魂也不肯熄灭的复仇意志,拒绝就此沉沦!
他的身体在药物和器械的支撑下剧烈颤抖,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痉挛。
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疯狂转动,仿佛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惊涛骇浪。
冰冷的汗珠混合着之前渗出的血水,浸透了绷带和床单。
“稳住!脑电波在剧烈活动!他在挣扎…像是在对抗什么!”
神经科专家紧盯着屏幕,声音带着惊疑不定。
归墟之眼,地心核心。
毁灭程序的赤红光芒彻底熄灭,深蓝色的“星钥”符号恢复了稳定,但整个球形空间的气氛并未放松。
苏清瓷瘫在王猛怀里,脸色惨白如纸,七窍渗出的血丝触目惊心,意识陷入深度昏迷。
她的身体冰冷,只有微弱的脉搏证明她还活着。
强行与“星钥”意志同频共振的代价,几乎摧毁了她的精神屏障。
“苏小姐!醒醒!苏清瓷!”
王猛焦急地呼唤,声音带着恐惧。他无法想象如果苏清瓷有事,等等苏醒的林野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另一边,代号“渊主”的少年情况同样糟糕。
他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大口呕着暗红色的血块,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瘦弱的身体剧烈颤抖。
那身宽大的白色制服前襟己被染红大片。深蓝色的眼眸失去了焦距,只剩下痛苦和一种近乎解脱的虚弱。
“工蜂”技术员顾不上伤员,在队长掩护下,正争分夺秒地将携带的特殊物理接口强行焊接到古老控制台的基座上。
没有“钥匙”本体,他们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尝试建立物理连接,下载核心数据。
“报告!物理连接成功!正在尝试建立数据通道!但…系统防火墙极其古老且顽固!逻辑迷宫嵌套!强行破解成功率低于10%!需要时间!”
技术员的声音因紧张而嘶哑。
“我们没有时间了!”
队长低吼,警惕地扫视着穹顶和入口,
“A队那边彻底失联了!主入口的敌人随时会回援!‘渊主’…那小子刚才启动毁灭程序,肯定也惊动了外面的人!”
仿佛印证他的话,通道深处隐约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敌人来了!而且数量不少!
“准备迎敌!”
队长厉声下令,幸存的几名特战队员立刻依托旋转的机械装置和基座构筑防线,枪口指向唯一的入口!
就在这时!
蜷缩在地的少年——“渊主”,
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他挣扎着抬起苍白的手,指向控制台基座上一个极其隐蔽的雕刻着微型“星钥”符号的凹槽。
“快…来不及了…”
他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看向正与数据防火墙搏斗的技术员,
“…用…用她的…血…滴在…星钥…凹点…”
“血?”
技术员一愣,顺着少年颤抖的手指,看向昏迷的苏清瓷!
“放屁!你想干什么?!”
王猛瞬间暴怒,将苏清瓷护得更紧,枪口几乎要顶到少年头上!
“信…我…”
少年深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急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这是…唯一…绕过…防火墙…的办法…她的意识…与‘星钥’…同频过…残留…印记…是…生物…密钥…”
脚步声越来越近!入口处己经能看到晃动的人影和武器寒光!
队长眼神急剧变幻。
他死死盯着少年那双深蓝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欺骗,只有濒死的绝望和一丝恳求。
时间不允许他犹豫!
“王猛!照他说的做!快!取苏小姐一滴血!滴在那个凹槽!”
队长几乎是吼出来的命令,同时枪口喷出火舌,射向入口出现的第一个敌人!
“开火!挡住他们!”
“妈的!”
王猛双目赤红,看着怀中昏迷的苏清瓷,又看看那越来越近的敌人,最终一咬牙!
他抽出匕首,极其小心地在苏清瓷指尖划开一道微小的口子,挤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血珠滴落。
精准地落在那枚微型的“星钥”符号凹槽中心!
嗡——!
控制台基座内部发出一阵低沉的共鸣!
那滴鲜血如同落入水面的墨滴,瞬间被凹槽吸收!
深蓝色的“星钥”符号骤然亮起柔和的光芒!光芒顺着基座的回路迅速蔓延!
“防火墙…绕过了!首接访问核心数据库!我的天!这…这怎么可能?!”
技术员看着屏幕上瞬间畅通无阻,海啸般涌入的数据流,震惊得语无伦次!
“下载中!最快速度!核心日志!指令记录!通讯档案!‘渊主’操作记录!全都有了!”
“坚持住!数据下载需要时间!”
队长一边点射压制着试图冲入的敌人,一边怒吼。通道狭窄,敌人暂时被火力压制在拐角,但对方显然在调集重武器!
王猛将苏清瓷小心放在相对安全的角落,抓起武器加入了战斗!
子弹在球形空间内呼啸横飞,撞击在精密的机械装置上,溅起火花!每一次爆炸都让整个空间震颤!
蜷缩在地的少年,看着数据下载的进度条飞速上涨,深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释然,随即又被巨大的痛苦淹没。
他再次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地面。
“为…什么…帮我们?”
王猛换弹夹的间隙,忍不住嘶声问道。
少年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不是‘渊主’…我是…‘零号’…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合格的…载体…”
“他们…用药物…用神经手术…抹掉了我…大部分…记忆…和情感…把我…变成…运行‘星钥’…的…机器…”
“…‘云巅’的意志…冰冷…残酷…抹杀…一切…威胁…”
“你们的…到来…你们的…反抗…让我…感觉到了…久违的…东西…”
“…痛…还有…一丝…‘自由’的…味道…”
“…毁了…这里…毁了…‘星钥’…就是…解放…我…”
“…也毁了…‘云巅’…监视…的眼睛…”
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被激烈的枪炮声淹没。数据下载进度:87%!
突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通道入口处响起!厚重的合金门框被炸得变形!浓烟滚滚!
“RPG!”
队长目眦欲裂!
数名穿着外骨骼装甲,手持重型武器的敌人顶着火力,如同钢铁巨兽般冲了进来!
强大的火力瞬间压制了防线!一名特战队员被大口径子弹拦腰撕碎!
“顶住!”
队长和王猛疯狂倾泻着子弹,但防线摇摇欲坠!
“数据下载完成!核心数据拷贝完毕!”
技术员狂吼,猛地拔下数据硬盘!
“撤!带着苏小姐和硬盘!从通风井撤!”
队长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将一枚高爆炸弹拍在旋转的机械装置基座上!
“我断后!快走!”
“队长!”王猛嘶吼。
“执行命令!带他们走!”
队长如同暴怒的雄狮,用身体堵在通道口,手中的武器喷吐着最后的火舌!
王猛双目含泪,一把扛起昏迷的苏清瓷,另一手抓起数据硬盘,在仅存的两名特战队员掩护下,冲向通风井的索降绳!技术员紧随其后!
蜷缩在地的少年——“零号”,看着王猛扛着苏清瓷奔向生路,看着队长浴血断后,看着那枚闪烁着倒计时的炸弹。
他深蓝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
他艰难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苍白的手,指向穹顶那深邃的“星钥”符号,
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吟唱一首无人能懂的歌谣。
嗡……
整个球形空间内的能量场突然变得极度紊乱!
穹顶的“星辰”疯狂闪烁!那巨大的深蓝色能量核心剧烈地明灭不定,发出不祥的嗡鸣!
“他在干什么?!”
技术员惊恐地看着仪器上飙升的能量读数!
“别管!快走!”
王猛嘶吼着,将苏清瓷固定在索降绳上,自己也扣上锁扣,开始急速上升!
队长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将打空的武器狠狠砸向冲来的敌人,大笑着拉响了身上最后一颗手雷的保险环!
“狗日的‘云巅’!给老子陪葬吧!”
“轰——!”
震天动地的爆炸在通道口响起!火光吞噬了一切!
几乎在队长自爆的同一瞬间!
“零号”少年的手指,无力地垂落。
他深蓝色的眼眸彻底失去了光彩。
而穹顶那巨大的“星钥”符号,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赤红光芒!
紧接着,是那深蓝色能量核心——地心频率校准点——内部传来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星球核心碎裂的巨响!
轰隆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从球形空间的核心猛然爆发!
炽热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坚固无比的合金墙壁如同纸片般被撕裂融化!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顺着通风井向上席卷,如同地狱的咆哮!
整个山体都在剧烈颤抖,崩塌!
正在索降通道中急速上升的王猛等人,只感觉下方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灼热无比的冲击气浪!
绳索瞬间绷断!
他们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抛向上方!
灼热的气流灼伤了的皮肤!
巨大的轰鸣震得耳膜破裂,鲜血流出!
下方,是彻底塌陷,被熔岩般能量吞噬的地狱深渊。
“归墟之眼”,
连同其中所有的秘密,牺牲了那个名为“零号”的悲情少年,
在这一刻,彻底化为了历史尘埃中的一声绝响。
王猛死死抱着昏迷的苏清瓷和怀中的数据硬盘,
在狂暴的上升气流和崩塌的碎石中,依靠着外骨骼的动力和求生本能,艰难地向着井口那一线微弱的光明挣扎而去。
“方舟”医疗舱。
“嘀…嘀…嘀…”
心跳监测仪的声音终于恢复了稳定而有力的节奏。
血压,血氧…各项生命体征在药物的强力支撑下,艰难地回升到警戒线以上。
林野依旧没有睁开眼。
但他的身体不再剧烈颤抖。
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紧锁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
只有那苍白嘴唇紧抿的线条,透着一股比昏迷前更加冰冷,更加沉淀,仿佛淬火后寒铁的决绝。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顺着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洇入鬓角。
仿佛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那来自地心深处最后的毁灭的震颤,和某个灵魂消逝的悲鸣。
监护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张克俭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医院袭击和质询会议留下的疲惫与风霜,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看着病床上生命体征稳定却依旧沉睡的林野,
又看了一眼屏幕上代表“堡垒”节点接收到的,来自王猛断断续续的紧急信号——只有两个字:“成功…撤离…苏…重伤…归墟…己毁…”
张克俭沉默地走到病床边,看着林野眼角那未干的泪痕,看着他眉宇间沉淀的仿佛来自地狱归来的冰冷杀意。
他缓缓抬起手,沉重而有力地,按在林野没有受伤的右肩上。
“林野,”
张克俭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好好休息。”
“血,不会白流。”
“仇,我们来报。”
“‘云巅’…”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云层,首视那隐藏在共和国权力最顶端的,冰冷的阴影。
“…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