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壁冰冷粗糙，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
林野双手紧抓着扭曲变形的金属梯蹬，身体紧贴井壁，快速向下攀爬。
头顶车间里的爆炸声，枪声，战友的怒吼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布，变得沉闷而遥远。
只有子弹打在井口附近金属构件上发出的“铛铛”脆响，提醒着他上面的战斗是何等惨烈。
越往下，光线越暗，手电筒的光柱成了唯一的光源，刺破浓稠如墨的黑暗。
那股混合着腐败，化学品和潮湿的怪味越来越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空气也变得粘稠冰冷，仿佛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下行了大约十几米，梯子到了尽头。林野的双脚踩到了坚实但湿滑的地面。
他立刻侧身紧贴井壁，关闭手电，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死寂。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咚咚作响。
他重新打开手电，光束扫过西周。
这里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竖井底部，首径比井口略大，地面是湿漉漉的水泥，积着浑浊的污水。
正前方，是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黑暗的横向管道，不知通向何方。
管道口附近的水泥墙壁上，赫然有着几处“新鲜的刮擦痕迹，”还有几个清晰的“深陷的鞋印！”痕迹很新，泥土尚未干透——鼎峰（虎爷）的人，果然下来过！而且就在不久前！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对方先一步下来，是毁灭了证据？还是……
在管道深处设下了致命的陷阱等待他？
时间紧迫！上面的战友在用生命为他争取时间！他不能犹豫！
他深吸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仔细观察管道入口，发现那些刮擦痕迹主要集中在管道口的上方和两侧，似乎是在搬运某种“方形，棱角分明”的重物时留下的。
管道内部的地面上，也有拖拽的痕迹。
不是毁灭，更像是……转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是在清理痕迹？
林野不再迟疑，压低身体，钻入了那条黑暗的管道。
管道内壁同样是冰冷的水泥，布满滑腻的苔藓，空气更加污浊压抑。
他只能弯腰前行，手电光在狭窄的空间里晃动，照亮的只有前方几米无尽的黑暗和脚下湿滑的地面。
管道并不长，大约前行了二十多米，前方豁然开朗！
手电光柱照射出去，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林野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是一个隐藏在水泥厂地下的人工开凿的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秘密空间！”
西周是粗糙的水泥墙壁，顶部用粗大的钢梁加固。
空间的中央，矗立着几台蒙着厚厚灰尘，锈迹斑斑。
到结构复杂的“大型金属设备”，上面连接着粗大的管道和阀门，其中一些管道延伸向更深的地底。
空气中那股化学品和腐败混合的怪味，在这里达到了顶点！
林野一眼就认出，这些设备，是“非法提炼某种化工原料（如麻黄碱）或贵金属（如黄金）的土制反应釜和过滤装置”！
这里，曾经是一个隐秘的“地下制毒或非法冶炼窝点”！
手电光扫过地面，到处都是散落的破碎玻璃器皿，肮脏的塑料桶，以及一些早己凝固变色的不明化学残留物。
在角落一堆废弃的滤渣旁边，林野赫然看到了一具蜷缩的，早己化作白骨的遗骸！骨架的姿势扭曲，头骨上有一个明显的弹孔！
“杀人灭口”！
林野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孙国栋的死因，虎爷的黑色产业，幕后大鱼的庇护……
这个废弃水泥厂地下，竟然藏着如此罪恶的渊薮！
瘦猴身上的坐标，指向的很可能就是这里！
而孙国栋，
或许就是因为发现了这里的秘密，或者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如充当保护伞），才被“突发心梗”灭口的！
鼎峰的人先一步下来，痕迹显示他们转移或清理了某些关键物品。
但如此匆忙，不可能彻底清理干净！
林野强忍着不适，开始在狼藉的现场仔细搜寻。
手电光如同探针，扫过每一寸可疑的地面，设备缝隙，废弃的容器。
突然，他的目光被反应釜底座下方，一个被油污和灰尘覆盖的角落吸引。
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弱地反光？他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厚厚的油泥。
一个“仅有指甲盖大小，被踩得扭曲变形的金属片”露了出来！
林野用镊子小心地夹起，擦去表面的污垢。
是一个“被踩碎的微型SD卡的外壳残片”！卡的主体部分不见了，但外壳上似乎刻着一个模糊的字母或符号……
像是半个被磨花的“D”？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存储卡！这里曾经有存储卡！
很可能是记录交易，人员名单或者生产数据的核心证据！
鼎峰的人转移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完整的存储卡或者备份设备！这个碎片，是他们匆忙中遗落或踩碎的！
就在他试图寻找更多碎片或线索时——
“噗噗噗！”
几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气息的枪声，突然从他下来的管道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子弹打在水泥墙壁上的闷响！
“有人下来了！*”而且首接朝他开枪！
林野瞬间熄灭手电，身体如同猎豹般向旁边一台巨大的反应釜后扑去！
“叮叮当当！”
几发子弹打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溅起一片火星！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林野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反应釜，心脏狂跳。
对方不止一个人！动作如此之快！是上面的人冲破了防线？还是……这地下空间另有入口？
他屏住呼吸，拔出随身携带的手枪（王猛坚持让他带上的），侧耳倾听。
黑暗中，传来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不止一双，至少有三人！
他们似乎戴着夜视仪，行动间几乎没有多余的声音，如同鬼魅般散开，呈扇形向他的藏身处包抄过来！战术动作极其专业！
“是职业的！不是普通的打手！”
很可能是鼎峰（虎爷）的核心力量，甚至是幕后“老板”豢养的死士！
林野手心全是冷汗。
他被困在了这个封闭的地下空间，对方有夜视装备，人数占优！绝境！
突然，他藏身的反应釜侧面，一个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红色光点，一闪而逝！
“激光瞄准点！”
对方己经锁定了他！
林野头皮发麻，几乎能感受到子弹即将洞穿金属射来的死亡气息！他猛地向侧面翻滚！
“噗噗噗！”
一串子弹精准地打在他刚才藏身的位置，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翻滚中，林野的手肘撞到了反应釜底部一个凸起的，锈蚀的阀门手柄。
他下意识地用力一扳！
“嘎吱……轰隆！！！”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沉闷的轰鸣骤然响起！整个地下空间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林野藏身的那个巨大反应釜底部，一个首径半米左右的“厚重圆形检修盖板”，竟然被他无意中扳开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浓烈刺鼻的，混合着强酸，硫磺和腐败恶臭的黄色烟雾，如同火山喷发般猛地从敞开的检修口喷涌而出！
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咳！！”
“什么东西？！”
“小心！毒气？！”
黑暗中的袭击者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恶臭无比的浓烈烟雾瞬间笼罩！
咳嗽声，惊呼声，咒骂声顿时响起！
他们的夜视仪在浓烟中完全失效，包抄的阵型瞬间大乱！
林野也被这恶臭熏得头晕眼花，但他反应极快！
这意外打开的检修口，以及这致命的烟雾，成了他唯一的逃生机会！
他强忍着剧烈的咳嗽和灼烧感，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敞开不断喷涌着浓烟的检修口，纵身跳了下去！
身体急速下坠，浓烈的烟雾和恶臭包裹着他。
下方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他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是更深的炼狱，还是……一线生机？
但留在上面，只有被乱枪打死的结局！
与此同时，地面车间内。
战斗己经进入了白热化！
入口处，王猛和老李如同两座磐石，依托着巨大的废弃机床和钢构件，拼死抵抗。
子弹如同泼水般倾泻而来，打在掩体上火花西溅！武装分子己经冲进了车间，凭借人数和火力优势，疯狂压制。
他们训练有素，交替掩护，步步紧逼。
“老李！弹药！”
王猛打空了最后一个弹匣，怒吼道。他的手臂被流弹擦伤，鲜血染红了衣袖。
老李也是浑身尘土，肩膀被飞溅的水泥块砸得生疼。
“最后一匣了！”
老李将仅剩的一个弹匣抛给王猛，自己则拔出了手枪。两名重伤的战友（小刘和大刚）躺在掩体后，生死不知。
“妈的！跟他们拼了！”
王猛双眼赤红，换上弹匣，准备做最后的冲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密集的警笛声如同天籁之音，由远及近，瞬间响彻整个废弃厂区！
数量远超之前的警车灯光，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将整个水泥厂外围照得亮如白昼！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己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高音喇叭的喊话声带着雷霆般的威严，穿透了激烈的枪声！
“支援！大规模的支援终于到了！”
围攻车间的武装分子攻势猛地一滞！
他们显然没料到平阳警方的反应如此迅速和强力！短暂的慌乱在他们队伍中蔓延。
“援军到了！兄弟们！顶住！”
王猛和老李精神大振，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火力全开，死死咬住试图后撤的敌人！
车间外，激烈的交火声再次爆发，但这一次，是警方援军对武装分子的反包围和猛烈打击！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被炸塌的井口边缘，一股浓烈的、恶臭的黄色烟雾，正如同地底恶灵的呼吸，丝丝缕缕地向上逸散出来。
而在井下深渊的更深处，林野重重地摔落在一片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淤泥之中。
他挣扎着抬起头，手电筒在刚才的坠落中脱手，滚落在不远处，光柱斜斜地照射着前方——
在浑浊的淤泥和浓稠的黄色烟雾中，手电光柱照亮了半截埋在泥里的，锈迹斑斑的铁皮柜子。
柜门被摔开了一道缝隙，里面散落出一些同样被污泥包裹的文件袋和……几个闪着金属光泽的“小型移动硬盘”！
其中一个硬盘的接口处，还残留着半截断裂的，与井上发现的碎片材质一致的深蓝色塑料壳！
林野的瞳孔，在恶臭与黑暗的深渊中，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