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红木长桌上的青花瓷碗里。林默端起碗,喝了口豆浆,眼角的余光扫过坐在主位的爷爷林啸山。老爷子手指轻叩着桌面,目光在围坐的十几个男人脸上逡巡——这里是林家老宅的早餐厅,也是这个横跨黑白两道的庞大家族最隐秘的“议事厅”。
“老三的码头昨晚让人砸了,”二伯林建军放下筷子,他穿着警服,肩章上的麦穗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对方留了话,要咱们退出城南物流线。”
坐在斜对面的五叔林建国嗤笑一声,他手腕上的金表晃得人眼晕,指间夹着的雪茄烟圈袅袅升起:“一群小混混而己,今晚我让阿彪带兄弟去‘聊聊’。”
“动枪还是动刀?”林建军抬眼,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上个月刚扫了个涉黑团伙,你想撞枪口上?”
“那你说怎么办?”林建国挑眉,“让他们骑在头上拉屎?”
林野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里的肉包子,滚烫的肉汁不小心溢出来,烫了他一下,他也只是微微蹙眉,把包子换了个角度,继续啃着,仿佛那是此刻世界上唯一值得关注的东西。
他从小就是听着这样的对话长大的。
餐桌上、客厅里、甚至爷爷那个飘着雪茄和普洱陈香的书房里,空气中总是弥漫着这种独特的“林氏交响曲”——
一半是二伯林振邦那种沉稳的、带着官腔的调子,谈论着政策走向、项目审批、人事调动,茶杯里浮沉的茶叶都仿佛带着体制内的谨慎与分量。
另一半则是五叔林振雄那种豪爽不羁、带着点江湖草莽气的笑声,内容围绕着码头卸货的规矩、新开张娱乐城的流水、建材市场的地盘划分,雪茄的烟雾缭绕中,是游走在法律钢丝边缘的生存智慧与利益博弈。
林家这棵大树,枝繁叶茂得惊人。
十七八个叔伯堂叔,像盘根错节的庞大根系,深深扎进这座城市乃至更广阔地域的土壤深处,汲取着养分,也荫蔽着树下的子孙。
一半的人,穿着熨帖的制服或挺括的西装,散落在公安、税务、国土、发改委等要害部门,他们的名字出现在红头文件上,掌握着盖章的权力和资源配置的阀门,是规则的执行者,有时也是规则的模糊者。
另一半的人,则穿着质地精良的唐装或休闲夹克,掌控着码头庞大的物流吞吐、灯火辉煌的娱乐帝国、辐射周边数省的建材集散地,他们的行事带着江湖的义气与狠辣,在灰色地带游刃有余,是水面下的秩序制定者。
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端坐在老宅深处,像一尊沉默山岳的老人——爷爷林啸山。
关于他的传说,林野从小就在叔伯们压低声音的敬畏交谈和偶尔流露的追忆中拼凑完整。
年轻时闯过关东,那是真正用血与命趟出来的路,手上既沾染过对手滚烫的鲜血,也立下过实打实的军功。
他身上有一种混合了极端矛盾的气质:能豁出命去“打”,也能在最艰难的时刻隐忍蛰伏。
正是靠着这股子“能打能忍”的狠劲与韧劲,在乱世中硬生生攒下了这份令人侧目的庞大家业。
如今,他早己退居幕后,将具体的权柄和产业交给了子孙们去打理,自己则像一位深谙棋局的老帅,轻易不挪动位置。
但只要他在老宅里咳嗽一声,哪怕是权势最盛的二伯,或最桀骜的五叔,都得立刻屏息凝神。
他是林家的定海神针,是维系着这艘庞大而复杂的家族巨轮,在黑白交织的惊涛骇浪中不至于倾覆的最终舵手。
林野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咸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也压下了心底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正低声交谈的二伯和五叔,他们的侧脸在晨光中轮廓分明,一个沉稳如山,一个豪放如风,却奇妙地同根同源。
这就是他出生、成长、并且注定要融入的世界,一个由权力、规则、江湖义气、以及爷爷那不可动摇的意志共同编织成的巨大罗网
“让阿野去看看。”林啸山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睛看向林也
满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刚满十八的少年身上。
林默放下包子,擦了擦手:“行。”
没人觉得不妥。
林默从小就跟在叔伯们身边,跟着二伯去刑场看过枪决,跟着五叔去谈判桌见过砍手指,早就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
他懂官场上的话术,也懂黑道里的规矩,身上既有白道的克制,又有黑道的狠劲。
下午,林默带着五叔的两个手下来到城南码头。
碎玻璃和血迹己经被冲刷干净,但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铁锈味。
仓库管理员战战兢兢地指着监控里的人:“是城西的豹子头,他说……说咱们挡了他的财路。”
林默盯着屏幕里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问:“他常去的地方在哪?”
“好像是……夜夜笙歌KTV。”
当晚,林默没带一兵一卒,独自走进夜夜笙歌。
震耳欲聋的音乐里,豹子头正搂着两个女人喝酒。林默走过去,将一把匕首“咚”地钉在桌上,刀尖离豹子头的手背只有半寸。
“码头的损失,三倍赔回来。”林默的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音乐,“明天中午之前,带着你的人滚出城南。”
豹子头愣了愣,随即大笑:“哪来的毛头小子,敢管老子的事?”
林默没说话,伸手抓住豹子头放在桌上的手腕,拇指猛地按在他的脉门上。
豹子头像被毒蛇咬了似的惨叫起来,脸色瞬间惨白——林默用的是二伯教的擒拿术,看似简单,却能精准地让人筋脉剧痛。
“我是林家的林野”
他松开手,拿起桌上的匕首,慢悠悠地擦拭着,“我爷爷说,给你个机会,别不识抬举。”
豹子头这才慌了。
林家的名号在这城市里就是天,白道能让他牢底坐穿,黑道能让他死无全尸。他连滚带爬地答应赔钱,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人消失了。
回到老宅,五叔拍着林默的肩膀大笑:“好小子,比你五叔当年还横!”二伯却皱着眉:“下次别用这么险的招,真出了事,我不好护你。”
林也点头,心里却清楚:在林家,想站稳脚跟,就得既懂规矩,又敢破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