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浓郁的鲜香扑面而来。
是鲫鱼汤。
奶白的汤水。
翻滚着细嫩的鱼肉块。
零星翠绿的葱花点缀。
氤氲的热气瞬间模糊了冰冷的防盗门。
也模糊了苏哲眼底残留的惊惶。
“哎呦！小糖糖眼睛怎么红红的？哭鼻子啦？”
张奶奶笑呵呵地进门。
放下还在冒热气的塑料盆。
看见糖糖红着眼圈小模样。
心疼得首哎呦。
胖橘咪咪在她怀里“喵”了声。
蓝宝石似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环境。
最后落在糖糖身上。
尾巴尖轻轻勾了勾。
“没…没事张奶奶，刚才风迷眼了。”苏哲干涩地敷衍。
心脏还在不规律地乱跳。
手指冰凉。
他侧身让开。
请张奶奶进屋。
目光警惕地扫过空荡荡的楼道。
才赶紧关上门，反锁。
“咣当”。
轻微声响。
如同落下的铡刀。
隔绝内外。
也绷紧了他又一根神经。
“哎，孩子小，怕生正常！”张奶奶当是糖糖认生。
热情地指挥苏哲拿碗筷。
小小的出租屋。
瞬间被温暖的烟火气填满。
鱼汤的香味。
驱散了泡面残留的酸腐。
也奇异地。
抚平了苏哲紧绷的恐惧边缘一丝褶皱。
糖糖被抱下。
张奶奶变戏法似的。
从她那个鼓鼓囊囊的购物包里。
又摸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罐。
“锵锵！”
她得意地晃晃。
“奶奶给小糖糖带的加餐！进口鲔鱼罐头！可贵哩！”
粉红包装。
画着一条可爱的卡通鱼。
上面写着复杂的英文。
糖糖的大眼睛瞬间亮了！
小嘴微微张开。
指着罐头。
“鱼鱼！亮晶晶鱼鱼！”奶音带着兴奋。
小孩子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才的惊吓委屈。
被这新奇的小鱼罐头瞬间冲刷掉大半。
她踢踏着小拖鞋。
凑到塑料盆旁。
蹲下来。
和小板凳上的胖橘咪咪好奇地对视。
咪咪鼻翼翕动。
似乎也嗅到了鱼腥的鲜香。
“奶奶给你开！”张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
去厨房找起子。
苏哲连忙去帮忙。
两人在逼仄厨房忙活。
开罐器撞击金属。
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张奶奶您太破费了……”苏哲真心实意地感谢。
这暖意几乎要把他溺毙。
“说啥呢！糖糖帮我找到咪咪，比啥都强！”张奶奶豪爽一摆手。
“小娃娃可爱，多吃点！长得结实！”
鱼汤香气混合着新打开的鲔鱼罐头特有的咸鲜。
在空气中发酵。
糖糖蹲在那里。
大眼睛亮晶晶。
看看咕嘟冒泡的奶白鱼汤。
又看看张奶奶正在打开的、闪着光泽的粉红鱼罐头。
小喉咙悄悄地。
咽了下口水。
怀里的树脂“盾牌”被暂时遗忘。
靠在了脚边。
她伸出小手指。
想去碰碰旁边咪咪毛茸茸的大尾巴。
咪咪的蓝眼睛。
却转向了打开的鲔鱼罐头。
瞳孔放大。
尾巴悄悄竖起。
带着点原始的渴望。
“开喽！”
张奶奶一声轻快的欢呼。
罐头盖被完全掀开！
里面金黄的鲔鱼块。
浸润在清亮的油汁里。
香气更盛！
糖糖立刻被吸引。
刚伸向猫咪的手收回。
转而指向美味的罐头。
“啊——”
她忍不住发出小小的、催促的声音。
小腿一蹦。
想要站起来。
动作有点急。
蹲着的姿势往前一倾！
穿着毛茸拖鞋的小脚丫。
无意识地。
踢到了靠在她脚边地上的……
那台破旧笔记本电脑！
机身被轻轻推动。
滑出了小半截。
屏幕方向。
正好朝上。
对着天花板。
幽黑的屏幕。
倒映着屋顶剥落的墙皮和昏暗灯光。
像一个沉默的眼睛。
苏哲刚端了两碗鱼汤过来。
香喷喷的。
热气腾腾。
“糖糖来……”他招呼。
话音未落。
“嘀——！”
电脑主机风扇突然发出一声不正常的、短促的蜂鸣！
像被掐住喉咙的警报！
刺耳！
尖锐！
在温暖的鱼香里！
如同冰块投进沸油！
苏哲和张奶奶同时一激灵！
循声望去！
那台被糖糖无意踢动的破电脑。
漆黑的屏幕。
突然！
毫无征兆地！
闪了一下！
不是正常的开机光亮。
是灰白色的。
短暂的一闪！
快得像幻觉！
但绝对真实！
仿佛一个沉重的眼皮。
极其疲惫地睁开又瞬间合拢！
屏幕上。
残留的光斑短暂勾勒出……
一个奇异的纹路？
隐约像……面包屑？
但又快速消散。
一切恢复寂静。
风扇停转。
像什么都没发生。
苏哲端着鱼汤的手。
猛地一抖！
滚烫的汤汁泼洒出来！
溅在手背上！
灼痛！
他倒抽一口冷气！
险险没脱手摔碗！
心脏再次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瞬间提至嗓子眼！
刚才……那是什么？！
电脑屏幕自己亮了？
幻觉？
还是……糖糖？！
他惊恐万分地猛地低头！
糖糖也被那声刺耳蜂鸣吓到！
小脸一白！
伸向鱼罐头的动作僵住！
大眼睛本能地。
茫然又带点惊吓地看向爸爸。
当看到爸爸端着碗、手背红了一片时。
她小嘴一瘪。
委屈又害怕。
“爸爸……烫烫？” 小奶音带着哭腔。
眼泪眼看又要聚集。
她的小手下意识地。
在身边摸索。
习惯性地。
去抓她安全感所在的……
那块树脂“盾牌”。
小指头在冰冷的地板上划过。
盾牌就在脚边。
张奶奶也吓一跳。
“哎呦！没事吧小苏！”她赶紧放下罐头过来看。
“哎呦手烫着了！快快快！凉水冲冲！”
她把苏哲推到厨房水池边。
拧开水龙头。
凉水哗哗冲刷着红肿的手背。
刺痛感刺激着神经。
苏哲脸色惨白。
背脊爬满冷汗。
惊魂未定。
借着水声。
他颤抖地低声问：
“张……张奶奶……刚才电脑……您看到屏幕亮了吗？”
张奶奶一脸茫然：“屏幕？电脑不是关着吗？啥亮光？我就听到‘嘀’一声，跟闹钟似的！怪吓人！你这电脑……是不是该换喽？”她完全不以为意。
注意力全在苏哲烫红的手上。
“回头奶奶给你找管烫伤膏！我们家老爷子在时备下的……”
苏哲闭上眼。
凉水刺骨。
寒意却从心底升起。
只有他看到了。
那灰白一闪而逝的光。
屏幕上诡异浮现的……
面包屑轮廓？
是警告？
还是……能力失控的前兆？！
“安全阀”在他放松警惕享受鱼汤温暖时……
松动了吗？！
沈确的警告如雷贯耳！
他不能失控！
绝不能在糖糖面前流露恐惧！
他强迫自己！
挤出难看的笑容。
对张奶奶摇头。
“没……没事，电脑老毛病了。谢谢奶奶……”
冰凉的水流。
冲刷着皮肤的灼热。
却冲不走灵魂深处蔓延的冰冷。
城市的另一端。
某栋科技感十足的写字楼内。
宽敞的办公区灯火通明。
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
王俊脸色铁青地站在大屏幕前。
屏幕上。
是《深空潜行者》demo核心架构被摧毁后的复杂报错图。
猩红一片。
触目惊心。
技术团队核心成员个个垂头丧气。
气氛压抑。
“查！给我往死里查！”王俊一拳砸在桌面！
英俊的脸扭曲。
“到底是谁干的！沈确？苏哲？还是别的见不得人的人！”
“BOSS，”一个戴眼镜的技术主管声音干涩。
“我们反复溯源……那个攻击……它……”
他吞了口唾沫。
艰难地说：
“它没有源头！没有路径！就像……”
他眼底带着深深的恐惧。
“就像数据自己从内部……腐烂了！”
“放屁！”王俊咆哮！
他烦躁地在原地踱步。
目光扫过角落里沉默操作的一个黑客。
那人戴着兜帽。
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手指在另外一块屏幕上飞速舞动。
追踪着残留的破碎数据。
黑客的动作突然一顿！
屏幕上。
一串极其混乱无序、本应作为残留垃圾被自动清除的……
面包屑般的数据流。
在深网一个极其偏僻、数据冗余堆积如山的公共节点跳转轨迹中……
被他捕捉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
如同烟灰般飘散的余烬！
非常弱。
夹杂在无数干扰信息里。
几乎毫无价值。
但那缕余烬的特定结构……
他敲击键盘。
放出一只小巧精密的追踪“猎犬”程序。
猎犬无声窜入数据汪洋。
几秒后。
反馈回来极其模糊的定位信号。
地图上。
一个不断跳跃最后归于沉寂的坐标点……
被高亮显示出来。
位置区域赫然显示是——
苏哲早上仓惶逃出的那栋！
高级写字楼底层！
王俊眯起眼。
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
嘴角缓缓咧开一个冰冷的笑。
“看来……”
“我们的苏大废物……”
“和那只不叫的狗……”
“早上去市中心……”
“可不只是喝咖啡那么简单啊……”
他转身。
目光如毒蛇。
刺向角落里的黑客。
“给我盯死那个坐标范围！”
“一只苍蝇……”
“也别想飞出去！”
阴影里。
黑客的指尖。
在键盘上。
无声划过一道寒光。
暖黄灯光下。
苏哲家的鱼汤还在冒着热气。
香气西溢。
糖糖己经捧着小碗。
小口小口喝着暖暖的汤。
大眼睛满足地弯成小月牙。
“好香……”小奶音满是快乐。
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惊吓。
小手拿着勺子。
笨拙地试图舀起一块鱼肉。
张奶奶笑着帮她。
“慢点吃，宝贝。”
苏哲的手背还在作痛。
神经依旧紧绷。
凉水冲刷下。
心却沉甸甸如同灌铅。
那灰白闪过的屏幕。
黑暗中浮现的面包屑。
像刻在他眼球上的烙印。
角落里。
那台被踢出半截的破电脑。
屏幕漆黑如墨。
沉沉地映着一室温暖的灯光。
和糖糖满足的笑脸。
无人知晓。
遥远的数据深海里。
一只无形的猎犬。
己悄然嗅到了它散发出的。
那一缕。
足以致命的。
面包屑气息。
安全阀的裂痕己现。
危险的气息。
正无声流淌于暖汤之上。
香甜的鲔鱼肉在糖糖嘴里融化。
数据幽灵。
在深网阴影中潜行。
苏哲的手背刺痛。
却远不及内心的冰寒。
门内。
温馨的灯影摇曳。
门外。
属于沈确和王俊的巨网。
正悄无声息地。
开始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