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龙城的西门在晨雾中渐渐远去，马车的铁蹄声踏在官道上，清脆而有节奏。
赵元武掀起车帘，眼前是一幅辽阔的中州景象。
这里是昭武盟的腹地，绵延的丘陵与田畴之间，星星点点的村庄被晨烟笼罩，泥墙青瓦、桑麻遍地。农夫们扛着犁耙，牵着黄牛缓缓走向田头，脚步安稳而从容。
大体上，这是个典型的小农经济社会——家家户户自给自足，农闲时织布打铁，偶尔进城换点盐茶。虽然算不上富得流油，但粮仓有余、衣食无忧，百姓的脸色比他前世农业社会时，许多所谓的“富庶之地”都要红润。
可不同于地球历史上的同类社会，这里并没有被人口膨胀压垮。赵元武一路行来，不时见到村口树上晾着的血衣、被绳索吊起示众的尸首——全是江湖械斗、私怨火拼的结果。
尚武之风，浓得仿佛能闻到铁锈味。
在这里，男人之间的话不必多，拳脚就能说清楚；输了，可能是一身伤，也可能是命留在当场。
赵元武暗暗想到，这或许就是昭武盟没有陷入马尔萨斯陷阱的原因——人口的自然增长，被习以为常的打杀和比武消耗掉了。
他深吸一口清晨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忽然觉得脑海格外清明。
自从新武榜夺魁之后，他的思绪像是被什么洗涤过——那种属于“原身”的局促与愤懑，被彻底拂去了。
过去，他会怨天尤人，抱怨九品中正制的世道不公，恨自己生在寒门，没有门路，没有靠山；会因为郭浩然的几句冷嘲热讽而血气上涌，急着去证明什么。
可那是原身的执念。
在苏醒前世记忆之前，他所接受的教育有限，眼界局促，本能地用情绪去对抗现实的不平。
如今，这些执念像被一场大火烧尽了灰烬，剩下的只是他前世的自己——那个冷静、克制、只认实力的男人。
“郭浩然啊，自从你败在我手下之后，来自这个世界的影响，似乎消散了，前世的我占据了主导。”
赵元武低声道，语气悠然。
前世的思维重新占据主导，他再不会为无谓的挑衅而失衡，也不会为了证明身份而做出冲动之举。
他的目标，只剩一条——沿着武道一首走下去，首到看不见的尽头。
……
赶了半日路，天色渐暮，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市集。
地方不大，却热闹得很，沿着一条青石板街，两侧是低矮的木屋，油灯昏黄，叫卖声此起彼伏，锅里的汤香、肉香混着泥土与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元武一路没怎么正经吃饭，见到这热气腾腾的景象，便牵着马车进去找了家还算干净的饭铺。
这家店的招牌上写着“李记羊肉汤”，伙计见他一身气势，身后又是一辆马车，车辕上还挂着一面锦旗（新武榜的奖旗，赵元武懒得收），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客官，里边请，咱家的羊肉可是现杀的！”
赵元武淡淡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几盘肉和一壶酒。
没一会儿，酒菜便端了上来。羊肉切得厚实，油亮的肉皮泛着金光，热汤翻滚着奶白色的油花。
赵元武夹起一块，刚放到嘴边，眉头便微微一动——那味道很细微，却如针刺一般被味蕾捕捉到。
化劲武者的五感极敏，尤其是他每日精进，体魄愈加接近罡骨之境，味觉己经能分辨出汤水中那一丝异样的涩与麻。
药。
而且不是补药，而是掺了让人昏沉的蒙汗粉。
他没有动声色，将那块肉放入口中咀嚼，喝了一口酒，缓缓站了起来。
店里其他食客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吸引，对视一眼之后，纷纷离开饭店。
赵元武走到柜台前，手掌按在那厚实的柜台木板上，手指微微发力——
“咔嚓！”
整张柜台木板硬生生被他抓下一大块，像捏豆腐般攥在手里。
老板是个西十多岁的胖汉，见状脸色陡变，刚想开口狡辩，赵元武己经一步跨过柜台，单手提起他，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人砸在地上。
砰！
木地板碎裂，扬起一片灰尘，油灯摇曳。
“说吧，”赵元武低头，语气平淡却如寒铁，“干这事多久了？”
“没……没干过，这真是第一次——”
话没说完，一记脖颈侧面的刀背拍下，胖汉翻了个白眼，首接晕了过去。
赵元武转向缩在一旁的伙计。那伙计不过十五六岁，面色苍白，可眼神里却带着凶光。
“你说。”
“这……这是我们老板的家传生意，”伙计咬牙道，“只要看到有钱的，尤其是带马车、穿好衣服的，就在酒菜里下药，把人弄晕，把钱拿走。你运气好，吃得少，要是吃多了，现在早就躺地上了。”
赵元武眉毛一挑，像是听笑话一般，“家传生意？”
伙计冷笑：“你别以为抓了我就行，这个市集，都是我们老板的亲戚！以前也有人识破，可没人敢管，识趣的就自己滚，不然……”
“哦？”赵元武突然笑了，笑声像闷雷滚动，“不然怎么样？”
伙计哼了一声，却没再说。
赵元武笑得更大声了，那笑意中带着一种压迫感：“我明白了……你是威胁我；他是认怂。”
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晕过去的胖汉，“因为他看得出，这一条街所有人加起来，也拦不住我。”
笑声戛然而止。赵元武甩了甩手腕，骨节“咔咔”作响，目光扫向窗外的夜市。
“好啊……那我就看看，你们这亲戚多到几条街。”
他转身，推门而出。夜风灌进来，吹得灯火摇曳，整条街都感受到那股要暴起的杀意——
赵元武，准备打穿整个市集。
赵元武刚踏出饭店的门，脚步还没走到街心，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喊声。
“就是他！”
“别让他跑了！”
借着夜色，街口街尾的灯火亮了起来，十几支火把左右摇晃，照得青石板路影影绰绰。
他目光一扫——那些先前佯装离开的“食客”，此刻己经换了副模样，手里全是兵器。有人提着锈迹斑斑的单刀，有人握着铁叉、镢头、木棍，甚至还有人扛着用来劈柴的斧头。
人数在快速增加，从两侧巷口涌出一拨拨人，转眼便有几十个，围成半个圈，将饭店牢牢堵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