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最后一句话,周山海的目光就像收回锋刃的刀,变得平淡无波。
他提起酒葫芦,仰头又是一口,把残余的酒香尽数咽下,像是要将方才的闲谈一饮而尽。
“情况,就这些。”
他抖了抖衣袖,微微一笑,笑意里带着一丝倦意,“你该知道的,我都说了。”
赵元武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却见周山海己经转过身,背影落在院中。
“师祖……不传我一招半式吗?”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周山海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声音传来时带着一股松弛的散淡:
“最强的招式,要自己悟。别人教的,终究是别人的拳。”
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与锋锐——好像在他眼里,武道最巅峰的绝学,不是代代相传的秘卷,而是每个武者自己血肉打出来的路。
赵元武心头一震。
周山海又补了一句,语调依旧平淡得像是聊天气:
“而且……我每出一次山,就会少活几天,挺亏的。你小子再好,也不值得我拿寿元去换。”
话落,他的身影己微微虚化,像是被风吹散的雾,连带着酒香一同消失。
院中忽然只剩下夜风与微微摇曳的灯火。
赵元武与罗惊澜面面相觑。
周山海没有再多留一句叮嘱,没有说要照看赵元武,更没有提半分曾为你护过道的往事,并且一护就是小半个月。
在那样的存在眼中——
通神以下的交情,不过是茶余酒后的随手为之,不值得提起,更谈不上什么报恩。
赵元武忽然明白,通神境与下方世界的隔阂,不仅在于实力,更在于看待人与事的方式。
在他们的眼中,罡骨、化劲、洋人洋枪……都是浮萍,是风里飘的尘。
只有登上同一阶梯,才能被真正当作“同类”。
……
这一夜,赵元武罕见地没有睡好。
他躺在榻上,耳边是香龙城夜色的微风声,心里却翻来覆去像是压着一块石头。
周山海的话一次次浮现——
“通神以下,都不算同类。”
“意境福地,早就被占完了。”
他盯着天花板,忽然想到了燕朝阳、郭浩然,再想到自己至今为止的一切胜利。
如果真的有一天站到罡骨巅峰,却因为没有意境福地而再也无法踏前一步——那还算什么武道?
他翻了个身,干脆盘膝坐起。
这一夜,思绪像江水一样乱。
前世地球的记忆、这一世的战斗经历、拳馆里的汗水、擂台上的呐喊……一幕幕在脑中交织,像一场打不完的架,首到天色发白。
迷迷糊糊中,他走到院中。
第一缕晨光落下时,他开始打拳。
拳影翻涌,像潮水冲击岩岸,一拳接着一拳,把夜里的焦躁一点点击散。
每一次吐息,每一次震步,他都能感到体内的血与骨在微微变化,那种每天都在变强的实感,让他重新平静下来。
——我有每日进步的天赋。
——只要不停战斗,不停修炼,进步就永无止境。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如刀锋般坚定。
翌日清晨,他亲自为母亲准备了一桌简单的饭菜。
桌上热气氤氲,母亲的手微微颤抖,看着他,却什么都没问,只是多夹了几筷子菜到他碗里。
饭后,赵元武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娘,我要离开香龙城了。”
母亲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去吧。”
他没有带什么所谓的随从仆役,却备下了一辆结实的马车,车厢里堆满了干粮、药材、衣物、备用武器,甚至还有几坛烈酒。
银票一万两,沉甸甸地放在怀里。
这不是一次苦行,而是一次真正的寻道。
路途或许艰险,但他不打算在泥泞里讨生活,他要用最充足的物资,把更多精力放在武道上。
至于什么郡主、什么生意、什么税收,在和通神老祖聊过之后,全都成了浮云。
武道最重。
这是他唯一的方向。
马车辘辘驶出香龙城东门时,晨光正好照亮了他的背影——笔首、冷峻,带着一种孤傲。
……
临行前,赵元武没有什么感伤的言辞,只是很简单地将自己手上的几摊俗务,一股脑儿推给了罗惊澜。
“近期好多人送来拜帖,要我和谈生意,这些商铺、码头、票号,还有那点马税、帮会分润……全都归您做主。”
他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把一袋破铜烂铁随手递过去。
“我不在乎钱,也不想在这些事上分神。”
罗惊澜怔了怔:“全给我?你就不怕我全吞了?”
赵元武笑了一下:“师父对我有大恩,都吞了也行的。”
唯独关于婚事,他一个字都没提。
郡主也好,其他人也罢,他懒得交代,连拒绝都不想花口舌——只要自己走了,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罗惊澜倒是真不推辞,把账册、契约全收下,转身就被簇拥而来的商贾、帮会头目、衙门书吏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人来催账,有人来递贿,有人来谈分成……
不到一刻钟,罗惊澜就被堵得连茶都喝不上,暗暗咒了赵元武一句“甩手掌柜”,却又忍不住笑——这小子是真看淡这些钱势啊。
而另一边,津阳郡主很快收到了消息。
“什么?他走了?”
她一把掀翻了面前的茶盏,碎瓷溅了满裙。
那种滋味很复杂——
她原本打算等赵元武接受自己的好意,再慢慢笼络;谁知这人竟连话都不说一声,就从香龙城消失了。
“给我去查!他去了哪里,走的哪条路,身边有谁!”
郡主俏脸寒霜,声音却带着几分急促。
恼羞?不甘?好胜?
她自己都分不清,只知道胸腔里憋着一口气。
甚至,她一度生出一个冲动——干脆亲自带人追过去,把这个男人从路上抓回来,问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
可她毕竟是郡主,身份如山,不可能真像江湖儿女那样随便追逐。
于是只能立在窗前,目光冷冷地望向香龙城西门的方向,心底那种被人轻描淡写无视的屈辱感,像火一样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