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于月跌跌撞撞跑向远处那依稀可见的城市灯光,公园里重新陷入寂静。
陆离身上那股刻意维持的,带着点得道高人的气场瞬间消散。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肩膀耷拉着,腰背也不挺了,又变回了那个穿着破烂道袍、一脸无所谓的困倦青年,甚至还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啧,困死哥们了…” 他嘀咕着,揉了揉眉心。
刚才那点鬼气消耗虽然不大,但精神高度集中加上自己是第一次正式的击杀一只鬼,还是让人有点倦怠的。
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晃悠着离开公园区域,走到一条相对宽阔、但此刻同样没人烟的街道十字路口。
夜风带着湿冷的阴气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纸屑。
陆离停下脚步,没有立刻选择方向,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放起自己这短短一个月“职业生涯”里遇到的“客户”和“业务对象”。
林雅、鬼发女、苏满、鬼新娘萧满、陈薇、鬼婴林念安、作死小队长菲菲姐、刚才的加班女性…
哦,还有个小男孩小棋和黄泥鬼佛,勉强算半个男性?但弱得可怜。
渔阳镇的真水鬼?好像也没啥具体性别特征,就被鬼佛弄了,也强不到哪里去。
‘好像…碰到的鬼,不是女的,就是小孩儿?’陆离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凶神恶煞的,也是女的多?萧满就不说了,那婴灵这么小,阴气也冲天得吓人…’
再想想那些容易撞邪的“客户”…
‘啧…’陆离撇了撇嘴,内心吐槽。
‘果然,女性阴气果然天生就重些?容易招惹脏东西,也容易…变成脏东西?再加上那些特殊时辰出生的,这中元节的‘大礼包’,质量…咳,性别比例严重失衡啊!’
他倒没什么歧视的意思,纯粹是基于“业务数据”的观察。
正漫无目的地想着,他灰眸的余光瞥见十字路口斜对面的人行道上,一团模糊的、散发着浓烈血腥气和橡胶焦糊味的污浊鬼气正在冒出。
一个穿着工地反光背心、脑袋歪成诡异角度、拖着半截肠子的车祸鬼,对着路口一辆即将驶来的出租车“流口水”。
那口水是粘稠、散发着恶臭的污浊鬼气,散发着贪婪的吞噬生灵欲望。
陆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心念微动。
“嗤!”
几根鬼气浓郁到发黑的细丝从他袖口无声激射而出,瞬间洞穿了那个车祸死去不甘心的鬼脑门。
“呃…” 一声短促的、充满怨毒和不甘的嘶鸣戛然而止。
那对着出租车流口水、正试图用微弱鬼气干扰司机视线的车祸鬼,连哼都没哼一声,首接被那缕鬼发精准地贯穿了
污秽鬼气猛地溃散,化作几缕黑烟,随即被街道上流动的阴风吹得无影无踪。
陆离甚至没挪动一下脚步,就像随手拍死了一只聒噪飞舞的蚊子。
‘弱…真弱,连给我这件破道袍添根线头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货色,也就只能趁着司机疲劳或者分神,搞点鬼遮眼的小把戏,让人家方向盘一歪…害死人,有时候还真用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怨气。’
陆离想起白天那个被自己提醒去看心脏的老头,生死之间,往往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小麻烦”在作祟。
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随意扫过十字路口。
一辆出租车从远处驶来,车顶原本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灰色死气。
但当车子平稳地驶过陆离所在的区域时,那层死气仿佛被无形的梵音拂过,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车子安全地汇入另一条街道的灯光中。
‘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陆离松开了怀里握住黄泥笔的手,心里满意地对自己评价了一句。
做完这一切,他又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该往哪儿走?回家?刚租的凶宅虽然阴气足,但现在回去似乎有点早。
继续“扫街”?
中元夜还长,鬼门大开,阴气沸腾,像他这样的“灯塔”,该往哪边去才能“效率”最高?
就在这时,两道穿着制服的身影从街角拐了出来,是两个夜间巡逻的警察。
一个年轻警察看到十字路口孤零零站着的陆离,特别是他那身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破烂道袍,眉头一皱,手电光下意识地就扫了过来,似乎想上前询问。
“这位同志!这么晚了…”
话没说完,旁边一个西十多岁、面色沉稳、眼袋很重的中年警察猛地一把拉住了年轻警察的手臂,力道很大。
“咳咳!” 中年警察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同伴的话。
他锐利的目光在陆离身上快速扫过,尤其在看到那件破旧道袍和陆离那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平静幽深的灰色瞳孔时,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和忌惮。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在深夜遇见过类似的存在。
中年警察在这座城市一线干了十几年,处理过太多离奇事件,也模糊地知道一些东西,但又不是很确定。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陆离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尊重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避。
然后他拉着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的年轻警察,脚步没有丝毫停顿,首接拐向了另一条与陆离所在方向完全相反的街道,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他们甚至没有踏入陆离刚刚“清理”过的那片十字路口区域。
陆离看着两位警察消失的方向,尤其是那个中年警察身上最后一丝代表“律法正气”的微弱黄气也隐没在黑暗中,心中了然。
‘老油条了…看来干这行久了,总能知道点什么。’
这种默契的互不打扰,也挺好,不用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扯会皮。
警察的离开,仿佛也带走了最后一点属于“秩序”的气息。
十字路口又只剩下陆离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迷茫感再次涌上。该去哪儿?
陆离心中莫名一动。
他想起和尚那句“道在行中,不在观中”,也想起自己这甩不掉的“宿命”。
忽然,他福至心灵。
伸手在破道袍的内袋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了一个小布包。解开布包,里面是五枚颜色深沉、带着岁月包浆的古铜钱,正是他“玄学西件套”之一的五帝钱。
拼夕夕9块9包邮买来的。
‘既然相互吸引是宿命…’陆离看着掌心的铜钱,灰眸中闪过一丝认命的神色。
‘躲不开,也选不了…那就让‘道’来指路吧。’
他吐出一口浊气,手腕一抖,将五枚铜钱高高抛向空中。
“叮叮当当…”
几枚古铜钱在月光和灯光下划出几道模糊的弧线,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随即散落在陆离脚前的柏油路面上,各自滚向不同的方向,最终静止。
陆离的灰眸瞬间聚焦,精准地捕捉到每一枚铜钱落地的方位和正反。
他不需要懂什么复杂的卦象,他只需要一个方向。
目光锁定在大多数铜钱指向的方位,那是通往城市更老旧、更杂乱、路灯也更稀疏的棚户区方向。
“行,就这儿了。” 陆离不再犹豫。
心念一动,数缕鬼发丝无声探出,如同穿针引线般准确地穿过地上每一枚铜钱中间的方孔,将它们一一“串”了起来,然后嗖地一下收回袖中。
他重新迈开脚步,不再迷茫,朝着五帝钱“指引”的方向,晃晃悠悠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