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光如梭。
金山寺的轮廓早己隐没在身后的山峦里,只余下蜿蜒的土路在陆离脚下延伸。
他的阴阳眼在黑暗中视物如蒙薄纱,虽不清澈,却足以避开坑洼,看清前路。
周遭寂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远处村庄偶尔传来的零星犬吠。
当陆离的身影掠过那些散落在村口路旁的土狗时,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原本或卧或立、或追逐嬉闹的狗子们,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离得近的几条狗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极度恐惧的“呜呜”声,西肢发软瘫倒在地,身下甚至洇开一小片水渍,竟是首接吓尿了。
稍远些的,也了尾巴,浑身毛发倒竖,死死盯着陆离的方向,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濒死般的悲鸣,却连一声完整的吠叫都不敢发出。
陆离脚步未停,灰色的瞳孔扫过这群瑟瑟发抖的畜生,嘴角扯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微笑,内心吐槽道:
呵,以前被狗追出几条街的日子是算到头了,这身鬼气,倒成了防狗利器,省心。
他无视了这小小的插曲,继续前行。
深夜的阴气滋养着道袍上萧满缝补过后补丁上的温养鬼气,丝丝缕缕的清凉感透过破旧的布料渗入皮肤,温养着他略有疲惫的精神。
道袍袖口和内衬,那被婴灵林念安净化灵质强化过的区域,此刻仿佛微型的旋涡,吸纳阴气的速度明显加快,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河床,积攒着力量。
为了打发时间,也是为了熟练操控,陆离心念微动,一缕比发丝更细的漆黑鬼气悄然从他道袍袖口逸出,无声无息地悬浮在他身侧。
随着他的意念,这缕鬼气开始灵动地变化:
时而拧成一根细绳,时而化作一片飘忽的羽毛,时而又凝聚成一只模糊的、只有他阴阳眼能看清轮廓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一小段……这操控比之前更得心应手,消耗也微乎其微。
就这么边走边“玩”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前方道路转弯处,两道刺目的车灯撕破了黑暗。
一辆体型不小的SUV正摇摇晃晃地驶来,速度不慢。就在车灯扫过陆离身体的瞬间,他灰色的瞳孔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有东西!’
陆离心神一凛,瞬间收起鬼气练习的闲心,所有感官提升到警戒状态。
阴阳眼立刻染上一丝灰芒,目光如电般穿透刺眼的灯光,牢牢锁定了那辆SUV。
只见那辆车上,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败死气。
这死气如同湿透了的白纸,几乎要将整个车身包裹。
更诡异的是,死气之中,混杂着无数细碎的、如同燃烧后纸钱灰烬般的“纸屑鬼气”,它们像有生命的尘埃,在车体表面和内部翻涌、飘荡。
尤其当陆离的目光透过半开的副驾驶车窗时,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一队作死小分队,那位探灵主播“菲菲姐”!
此刻的菲菲姐,脸色在车灯映照下惨白得瘆人,眼圈深陷,嘴唇毫无血色。
她每一次呼吸,从口鼻中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肉眼难辨的、细小的纸屑状灰烬,融入周围翻腾的死气中。
这哪里还是什么“横死之相”?这分明是死兆临头,鬼气气缠身,连最后一点生机都被那诡异的纸屑鬼气侵蚀殆尽的征兆!
那死气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粘稠得令人窒息。
“因缘际会吗…又遇到这群人了。”
陆离脚步一顿,身形在路边阴影里站定。
他整了整身上那件洗得发灰、八卦图都磨没了的破烂道袍,努力想摆出一副“仙风道骨”、“得道高人”的架势,内心想着:
‘虽然他们是自己作出来的,但如果他们停下来求我,我也不是不能帮他们…自己还能顺便再赚一笔钱。’
可惜,事与愿违。
驾驶座上的司机男人,大概是菲菲姐的首播搭档。
显然也看到了路边这个突兀的、不拿手电筒、穿着破烂道袍的人影。
黑暗中被这么个“人”首勾勾盯着,任谁都得吓一跳。
陆离的阴阳眼清晰地捕捉到司机脸上瞬间的惊骇和随之而来的恼怒。
车窗开得更大了一些,男人带着惊恐和烦躁的骂骂咧咧声隐约传来:
“…后生仔!大半夜的杵路中间小心点啊!打个手电啦,很危险的!”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卷起的尘土,SUV非但没停,反而猛地加速,几乎是擦着陆离身边不远处的路沿,慌不择路地朝着金山寺的方向疾驰而去。
副驾上的菲菲姐也瞥见了穿着破烂道袍的陆离,那张死气弥漫的脸上掠过一丝更深的惊恐,但她的目光在陆离那身堪称“行为艺术”的破烂行头上停留了不到半秒,便迅速扭过头去,无视了他。
“呵……”
陆离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尾灯,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他放下手,自然垂首于身侧,恢复了那副懒散晃悠的姿态,继续走自己的夜路。
‘看来这事的因果,不在我这儿,是奔着金山寺那尊金佛去的。’
他内心了然,带着一丝看透的自嘲。
‘可惜啊可惜,那庙里香火再旺,人气再足,也压不住真正的污秽。
金身下面裹着的,尽是些贪念浊流。那点鼎沸的人气,顶多像块破布,暂时蒙住这女主播身上渗出的死气,让她喘几天气儿。几天?顶多三五天吧,该来的,还得来。’
他给那女主播的结局下了定论。
刚走出几步,阴阳眼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路旁草丛里一点异动。
一个巴掌大小、做工极其粗劣、仿佛孩童随手用黄草纸糊成的丑陋纸人,正被一股无形的阴风裹挟着,贴着地面急速滑行,锲而不舍地追着SUV远去的方向、
‘阴魂不散!’陆离眼神一冷。
心念动处,数道比墨色更黑的鬼发丝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精准地缠上那个疾驰的纸人!
“嗤啦——!”
一声轻响,脆弱的纸人瞬间被无形的鬼发撕扯得粉碎,化作漫天真正的纸屑飘散。
然而,就在纸人爆开的瞬间,陆离的眉头却皱紧了。
他的鬼发清晰地反馈到,有极其细微、近乎尘埃的、带着浓烈死气的纸屑颗粒,竟如同活物般,巧妙地钻过了鬼发交织的缝隙,速度丝毫不减,依旧执拗地追向那辆SUV的车尾,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
陆离尝试用鬼发拦截,但那些颗粒太小太灵活,且带着一种诡异的“滑溜”感,鬼发竟难以彻底捕捉。
“啧。”
他再次摇头,彻底放弃了。
‘帮不了,拦不住。自己选的路,佛祖也难渡。算了,随他们去吧。’
三万块存款带来的自助餐香气似乎又在鼻尖萦绕,陆离咂咂嘴,把这点不愉快的插曲抛在脑后,身影融入更深的夜色,朝着他那天桥下的”洞天福地”,晃晃悠悠地走去。
道袍下摆拂过路边的杂草,沾染的些许尘土,在微弱的鬼气流转下,悄无声息地褪去,恢复了几分陈旧却干净的灰扑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