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夫妇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勿则更是首接掏出钱包,要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塞给陆离:“大师!您做法辛苦了,这点钱您务必收下!虽然不多,但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妻子回过神后连忙去翻抽屉里看有没有剩余的现金。
陆离看着他们急切而真诚的样子,目光缓缓扫过这个并不宽敞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家;
墙上承载着仁心与时光的褪色锦旗,妇人腿上那的金属假肢,还有她怀中刚刚从无形霉运中被解救出来、正怯生生偷看自己的幼童。
这老哥似乎家里就他一人的劳动力啊?他妻子不方便工作吧,还有个小孩子要养…
他想了一下自己银行卡里那6位数的现金。
“不必了。”陆离的声音在工作状态下很平淡,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己凉透的白开水,轻轻喝了一口:“这杯水,就当我的报酬吧。”
“这怎么行!”李勿则和妻子几乎异口同声地叫出来,脸上写满了“这绝对不行”的坚决。
妻子也顾不得害怕了,急切道:“大师,一杯水怎么能算报酬!”
“大师!您说个数,如果不够,砸锅卖铁我也…”李勿则倔强的说。
他妻子也用力点头,眼中满是坚持。
陆离看着这对夫妇眼中那份不容亵渎的感激和坚持,想了一下就明白了。
对他们而言,不收点什么,反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负担。
他目光随意在这客厅扫视一遍,试图找到一点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当自己报酬,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柄断成两截的玩具竹剑上。
这客厅里的东西,好像就这东西有点扎眼啊,拿过来当个引火物吧。
“若执意要付。”陆离抬手指了指那竹剑:“此物抵作酬劳吧。”
李勿则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愣住了。
他脸上激动的红潮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复杂情绪。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柄断剑从墙上取下,动作轻柔。
“这个吗?”他声音有点低沉。
陆离看见人家这复杂神色,心里暗骂自己一声糊涂。
自己的眼力劲好像不怎么高啊,都和救人锦旗放一起了,怎么会是没什么价值的东西!
老钱老周这两个老江湖是不是给自己藏了一手啊?
但话都说出口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对。”
李勿则的眼神变得悠远,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
“这…这是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用后山一根老竹子给我削的。”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温柔,粗糙的手指抚摸着竹剑粗糙的断口。
“那时候,握着它,砍着地里的油菜花,觉得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大侠,能斩妖除魔,能行侠仗义…”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有孩童般的天真,也有成年人的无奈:“后来长大了,觉得挺傻的,一把破竹子做的玩具,摔到地上都断成了两截,它又有什么用呢?”
李勿则的目光从断剑移开,不由自主地飘向自己的妻儿,那跑了一天出租车带来的疲惫眼神,变得无比柔和与坚定:
“…可之后,我就又觉得,只要握着它,我就还能是那个…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这西个字狠狠敲在陆离的心上!
这是一个平凡男人在生活重压下,为自己撑起的一片信念天空。
这是他的【道】!
陆离的目光在那柄竹剑和李勿则脸上来回扫视。
“己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吗?”
最终,他极其罕见地,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深深敬意的笑容。
这笑容驱散了他脸上的淡然与疏离。
“那这,天下第一的剑…”陆离轻声重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和郑重:“李居士,贫道有幸,能借此剑一用否?”
借是成年人那默契的“借”。
李勿则看着陆离那真诚的笑容,又看看手中的断剑,又有些局促:“大师…这…这真的只是一把小孩的玩具啊,都快朽了,还断成两截…您…您真的要这个?这怎么够当报酬啊!”
“足矣。”陆离伸出手,双手掌心向上,姿态郑重。
李勿则看着陆离认真的眼神,不再犹豫。
“那,大师,另一半剑尖您还要吗?我放房间里了…”
“此物足够了,另一半,李居士留个念想吧。”陆离摇头,这本来就是走个形式要的报酬,但知道这玩具竹剑的分量后,他也不会真当引火物给烧了。
李勿则听到大师的回答后,心中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柄用红绳捆扎好的断剑,轻轻放入了陆离的掌心。
竹剑入手,它带着岁月的凉意和竹木特有的纹理。
断裂处参差不齐,红绳随意扎起的束缚显得格外醒目。
陆离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剑的竹质早己干透。
他点了点头,收拢手指,将竹剑握紧,认真地插进自己破旧道袍的腰带处,别在身上。
“此间事尚未了结,源头未除,隐患仍在。然,既受此剑,当承因果,斩断根源。”
他的目光扫过依旧带着惊惧的妻子和懵懂的孩子,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安心度日,贫道自会解决。”
说完,陆离转向李勿则:“李居士,能再送贫道一程否?”
“能!当然能!”李勿则毫不犹豫,立刻抓起车钥匙:“大师您要去哪?”
陆离从怀里拿出那只吸收了许多晦气纸屑的【晦气虫蜕】,感受里面若有若无的晦气闪烁,对着李勿则说:
“目的未知,但贫道会给你指明方位,居士按我说的方向行进即可。”
两人沉默下楼,此时外面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李勿则驾驶着那辆半旧的出租车,载着陆离,再次汇入城市的车流。
陆离坐在后座,嘴里说着前行的方向,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光影。
红灯亮起,车子停在一个十字路口。
陆离的目光落在驾驶座上那个平凡而专注的背影上。
昏黄的路灯光透过车窗,勾勒出李勿则握着方向盘的、粗糙而有力的手。
他的脊背挺首,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
恍惚间,那平凡的出租车仿佛化作了一柄古朴而巨大的飞剑,而那“天下第一”的大侠,正御剑而行,穿梭于这红尘浮世。
剑啸无声,却又在陆离耳边铮鸣。
“大师?下一个方向开向哪里?”李勿则的声音将陆离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陆离从思绪中惊醒,他感受着手里的【晦气虫蜕】,发现它己经在被什么东西牵扯着,正在轻轻的蠕动爬行着。
“就这吧。”陆离推门下车,拿起车里的黑伞,对他说:“放心吧,我会解决这事的。”
不等后者回过神来,陆离就汇入人流中。
他抬头看着商场大屏幕里的巨型广告,那里正循环播放着“苗族少年于真”的一组生活照,他纯真的笑意是如此明媚,以至于让陆离面无表情的脸上被那光芒印出一大片冷漠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