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江城希尔顿酒店,顶层的钻石宴会厅,却是一片流光溢彩的奢靡海洋。
巨大的水晶吊灯宛如银河倒悬,将每一位宾客身上的珠光宝气映照得更加璀璨。空气中,昂贵的香槟气泡破裂声、低柔的古典乐,以及上流社会特有的、压低了声线的虚伪笑谈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名为“权贵”的交响乐。
林默就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像一个误入这场盛宴的局外人,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身上那套西装,是三年前结婚时,苏家“施舍”给他的。如今洗得有些泛白,袖口也磨出了毛边,紧紧地绷在身上,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一丝窘迫。
可他的目光,却炙热得像一团火,穿越了半个宴会厅,牢牢地锁定在那个女人身上——他的妻子,江城明珠,苏晚晴。
她今晚美得令人心颤。
一襲量身定制的Elie Saab银色鱼尾长裙,裙摆上镶嵌的碎钻在灯光下熠动,如同将整片星河穿在了身上。她肌肤胜雪,天鹅颈修长优雅,一双清冷的凤眸,似乎对世间万物都提不起兴趣。那是一种冰山之巅的、不容亵渎的美。
她是江城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女神,也是林默入赘三年,爱了整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的女人。
为了她,林默甘愿放下所有尊严,成为江城上流圈人尽皆知的笑柄——苏家的上门废婿。三年間,他承包了别墅所有的家务,学会了苏晚晴挑剔口味下的七国菜系,将她的生活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
他天真地以为,就算是冰山,用三年的体温去焐,也总该能融化一角了。
今天,是他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端著一杯温水,穿过那些鄙夷、戏谑的目光。他的另一只手,在口袋里紧紧攥著一个小小的、用深蓝色丝绒布包裹的礼物。
那是一对鸳鸯木雕。
是他用省吃俭用三个月攒下的钱,从一位老木匠手里求来的一块百年紫檀木,又亲手雕刻了整整九十九天,才终于完成的。对他来说,这份礼物,承载了他全部的心意和爱恋,比这满堂的珠宝加起来还要贵重。
“晚晴。”林默走到她身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微的沙哑,“酒喝多了伤胃,喝点温水吧。”
苏晚晴回眸,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没有一丝温度,甚至还带着一抹极力掩饰的厌恶。这眼神像一根冰针,轻而易举地刺穿了林默刚刚鼓起的全部勇气。
“我不需要。”她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侧过身,仿佛多与他说一句话都是一种煎熬。
不等林默再开口,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便响彻起来。
“喲,这不是我们苏家最‘金贵’的上门女婿吗?”
说话的正是苏晚晴的母亲,李秀琴。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手工旗袍,画着精致的妆容,但嘴角那抹尖刻的弧度,却破坏了所有的美感。她看林默的眼神,从来都不像在看一个女婿,而像是在看一件粘在昂贵地毯上的口香糖。
“穿着一身地摊货,也好意思端着杯白开水到处晃悠?你知不知道,你站在这里,就是对我们苏家最大的羞辱!”
林默攥紧了拳头,掌心被指甲刺得生疼。他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今天是……”
“闭嘴!谁是你妈?”李秀琴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一个吃软饭的废物,也配叫我妈?我们苏家好吃好喝养了你三年,己经是仁至义尽了!”
“就是啊,姐夫。”旁边,苏晚晴的弟弟,染着一头黄毛的纨绔子弟苏子涛也凑了过来,他轻佻地上下打量着林默,目光充满了戏谑,“听说你还给我姐准备了结婚纪念日礼物?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呗!让我们看看,你这个废物三年存了多少私房钱啊?”
周围的宾客们闻言,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窃窃的哄笑声像无数根细密的毒针,扎进林默的耳膜。
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下意识地将口袋里的礼物握得更紧。
可苏子涛却眼疾手快,一把就将他推开,粗暴地从他口袋里掏出了那个丝绒包裹。
“让我来!我来替我姐验验货!”苏子涛怪笑着,当着所有人的面,猛地扯开了丝绒布。
一对雕工精致、栩栩如生的紫檀木鸳鸯,暴露在璀璨的灯光下。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毫不掩饰的哄堂大笑。
“噗……哈哈哈!我当时什么宝贝呢!原来是两块破木头!”苏子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林默,你是穷疯了吗?还是脑子坏掉了?今天这种场合,你就拿这玩意儿出来糊弄我姐?这东西扔地上,怕是连狗都不会闻一下!”
说罢,他手腕轻蔑地一扬。
那对承载了林默所有爱意的鸳鸯,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抛物线,“啪”的一声,清脆地摔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
其中一只鸳鸯的翅膀,应声断裂。
林默的心,也跟着,碎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赤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苏子涛,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那是被逼到绝境的孤狼,才会有的眼神。
苏子涛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苏家的势,随即更加嚣张:“怎么?你个废物还想动手?来啊!你今天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林默没有理他。
他缓缓转过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了那个他爱了三年的女人。他的声音沙哑得仿佛能磨出血来:“苏晚晴,你就这么……看着吗?”
他期待着,哪怕只是一句呵斥。三年夫妻,就算是养一条狗,也该有感情了。他卑微地祈求着她能施舍哪怕一丁点的维护。
然而,没有。
苏晚晴只是冷漠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从身旁的爱马仕手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
文件最上方,“离婚协议书”五个黑色的大字,如同五个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林默的瞳孔上。
“林默,我们离婚吧。”
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冰冷,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宣读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为什么?”林默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李秀琴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指着林默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宣判着他的“罪行”,“天宇集团的王公子看上我们家晚晴了!王家是什么样的家族?资产百亿!你呢?你就是个连工作都没有的窝囊废!晚晴嫁给你,是我们苏家这辈子最大的污点!现在,你签字滚蛋,王家就会注资五千万,挽救我们苏家的公司危机!这,就是你这个废物,对苏家最后的一点,也是唯一的一点价值!”
原来如此。
原来三年的忍辱负重,三年的卑微付出,到头来,只是一个可以被明码标价五千万,随时用来牺牲掉的“价值”。
林默惨然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最后一次,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晚晴。他试图从她那张绝美无瑕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不舍、愧疚,或者挣扎。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漠然。
“好。”
林默只说了一个字。
他接过那支冰冷的万宝龙钢笔,没有再看协议上的任何条款,在那份早己打印好苏晚晴名字的协议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他将笔轻轻放在托盘上,转身。
他挺首了脊梁,挺首了入赘苏家三年来,从未真正挺首过的脊梁。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看地上那对翅膀断裂的鸳鸯。他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的、让他受尽了无尽屈辱的牢笼。
在他身后,苏家那条养得油光水滑的纯种萨摩耶“雪球”,摇着尾巴,懒洋洋地走到那破碎的木雕旁。它用鼻子嗅了嗅,似乎觉得这东西毫无价值,随即不屑地打了个响鼻,转身跑回李秀琴的脚边,亲昵地蹭着她的裤腿。
连狗,都瞧不起他。
……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神罚的利剑,猛地撕裂了漆黑的夜幕。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疯狂地砸向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林默独自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将他浇得浑身湿透。
屈辱、心痛、愤怒、不甘……所有的情绪在他胸膛中剧烈翻腾,像一锅煮沸的岩浆,让他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
他病了,高烧来得又急又猛。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霓虹灯的光晕扭曲成了模糊的色块。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座偌大的城市,竟没有一处是他的容身之所。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江边。
江水在狂风暴雨中翻涌、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远古巨兽。
“啊——!”
林默仰起头,对着这狂暴的天地,发出了压抑了整整三年的、撕心裂肺的长啸!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道比之前所有闪电加起来还要粗壮数倍的、仿佛来自九天神域的、呈现出妖异紫色的巨大雷龙,以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速度,从翻滚的乌云中猛然探下!
它的目标,不是高楼,不是树木,而是江边那个渺小如蝼蚁的身影!
不偏不倚,正中林默的头顶!
“滋啦——!”
毁灭性的能量,在万分之一秒内贯穿了他的全身。林默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像一只被巨力击中的破布娃娃,被高高地抛向空中,随后无力地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声,坠入了汹涌翻腾的江水之中。
意识并未立刻消散。
坠入冰冷江水的瞬间,林默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那股紫色的、霸道绝伦的雷电能量,本应将他瞬间汽化,此刻却像是找到了宣泄与融合的温床。
冰冷的江水(阴)与灼热的雷电(阳),在他的体内,展开了一场匪夷所思的交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雷电撕碎,然后被江水的能量包裹、重塑。骨骼在寸寸断裂后,以一种更加坚韧的形态重生;经脉被狂暴地撑开,变得比过去粗壮百倍;血液中,仿佛有无数条细小的紫色电蛇在游走,每一次循环,都在洗刷着他身体的杂质与沉疴。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痛苦,却又伴随着一种脱胎换骨的、极致的舒爽。
海量的、本不属于他的知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金融、格斗、医术、编程、多国语言……仿佛整个人类文明的数据库,都在向他这个小小的个体强行灌输。
他的大脑,在被撑到极限的剧痛中,完成了超乎想象的进化。
在意识彻底被这冰与火的交融吞噬前,林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到了自己沉在江水中的双手。那双手,皮肤变得白皙细腻,甚至在黑暗的江水中,隐隐透出玉石般的光泽。
一个旧的林默,被屈辱、疾病和懦弱所包裹的林默,确确实实地死了。
而在冰冷的江心深处,一个全新的、被雷电与江水共同淬炼出的存在,正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