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更衣室的金属大门在布泽尔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门外卢卡斯惊疑不定的目光。门内,死寂的空气如同凝固的沥青,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米姆和奈特脸上那点幸灾乐祸的扭曲还未完全散去,就被布泽尔眼中那淬火般冰冷、沉凝如山的目光死死钉住。
布泽尔没有说话。他高大的身躯像一座骤然拔起的铁塔,矗立在更衣室中央。汗水浸透的背心紧贴着虬结的肌肉,肩膀上被米姆恶意撞击留下的淤痕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走到自己的更衣柜前,动作沉稳地脱下湿透的球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汗珠顺着他黝黑的脊背沟壑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啪嗒”声。
这声音,在死寂中如同鼓点。
米姆被这无声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强撑着嗤笑一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哟,我们的‘龙骨’回来了?老板的狗当得爽吗?是不是……”
他后面的话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布泽尔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如闪电!他没有冲向米姆,而是狠狠一拳,砸在了自己敞开的更衣柜铁皮门上!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整个更衣室仿佛都跟着颤抖了一下!铁皮柜门被砸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凹坑,边缘扭曲变形!巨大的声浪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米姆吓得浑身一哆嗦,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脸色瞬间煞白。奈特更是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了一下脖子。
所有目光,惊惧、茫然、震撼,瞬间聚焦在布泽尔身上!
布泽尔收回拳头,指关节破皮渗血。他看也没看,只是缓缓抬起那双燃烧着怒焰的眼睛,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扫过更衣室里的每一张脸。他的声音不高,却像裹着冰碴的闷雷,在死寂的空间里炸开:
“耻辱!”
两个字,如同重锤砸下!
“昨晚的比赛,是耻辱!”布泽尔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输球?我认!计划?我执行!但你们他妈的在场上干了什么?!”他猛地指向那个躲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的肇事者(己被李维驱逐),又猛地指向米姆和奈特!
“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防守?那是漏勺!进攻?那是喂屎!更可笑的是,”布泽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冰冷的讥讽和巨大的失望,“回到这里,像一群被踩了尾巴的野狗!不敢冲着外面吠!只敢冲着自己人咬!冲着唯一一个还想他妈站着打球的人咬!”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米姆和奈特:“你们很得意?很痛快?看着队友受伤,看着球队被钉上耻辱柱,看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骂声,你们很爽?因为你们觉得,这样就能证明自己不是垃圾?证明自己不该被扫出去?!”
布泽尔往前踏了一步,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我告诉你们!你们就是垃圾!彻头彻尾的垃圾!你们的表现,莎拉小姐的数据报告写得清清楚楚!你们的存在,就是在拖垮这支球队!就是在证明老板清洗名单上的每一个名字都他妈是对的!”
米姆和奈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羞愤欲绝,想反驳,但在布泽尔那如同实质般的怒火和压迫感下,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其他球员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你们以为煽动情绪,孤立我,就能改变什么?就能让你们留下来?”布泽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残酷,“做梦!老板说了,48小时!你们只有48小时!48小时后,你们会像两条没人要的野狗一样,被扔出速贷中心!滚去别的垃圾堆继续腐烂!”
最后一句,如同死刑宣判!米姆和奈特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最后那点强撑的凶狠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取代!
布泽尔的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扫过其他那些眼神躲闪、神情麻木的球员。“还有你们!觉得自己不在名单上就安全了?就可以继续混日子了?就可以跟着垃圾一起,心安理得地当一滩烂泥了?!”
他猛地一拳再次砸在旁边的战术白板上!白板剧烈晃动,马克笔滚落一地!
“看看外面!”布泽尔的声音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震得人头皮发麻,“整个联盟都在看我们的笑话!整个克利夫兰都在为我们蒙羞!你们他妈的就甘心穿着这身骑士球衣,当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的废物?!”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火焰:“我卡洛斯·布泽尔,不是什么球星!但我他妈是个战士!老板看得起我,叫我一声‘龙骨’!那我就得扛起来!就算这艘船要沉,我也得站着沉!而不是像你们一样,跪在泥里等死,还嫌别人踩得不够狠!”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响彻整个更衣室:
“从今天起,训练场就是战场!谁他妈再敢在训练里偷懒耍滑、恶意伤人、搞小动作,别怪我不讲情面!谁他妈再敢在更衣室里煽风点火、搬弄是非、动摇军心,老子第一个把他扔出去!”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角落里几个年轻球员惊惶的脸上:“想留下来的,想证明自己不是垃圾的,明天早上八点,训练馆!穿上你们的球衣,拿出你们最后一点羞耻心!跟我练!”
说完,布泽尔不再看任何人。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毛巾,用力擦掉拳头上的血迹,然后沉默地走向淋浴间。沉重的脚步踏在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踏碎了弥漫的阴霾和怯懦。
更衣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米姆和奈特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其他球员面面相觑,眼神复杂,有震撼,有羞愧,也有一丝被点燃的、微弱的不甘。布泽尔那番混杂着雷霆怒吼和悲怆自白的战吼,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们麻木的灵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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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办公室。李维站在单向玻璃前,下方训练馆的景象一览无余。莎拉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最新的数据报告。
训练馆里灯火通明。时间刚过八点。场地中央,布泽尔己经换好了训练服,独自一人,沉默地练习着罚球。动作依旧扎实,稳定。“唰”、“唰”的入网声在空旷的场馆里清晰回响。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一个,两个,三个……稀稀拉拉地,有球员低着头走了进来。他们换上训练服,动作有些迟疑和僵硬。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看米姆和奈特空着的更衣柜(己被清空,象征着48小时倒计时的开始)。他们默默地开始热身,拉伸,眼神躲闪着场中央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
气氛依旧凝重,但那股弥漫的、自暴自弃的毒气,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一种压抑的、带着羞耻和些许不甘的沉默,取代了之前的混乱和怨毒。
“情绪指数?”李维没有回头,问道。
莎拉迅速翻动报告:“初步回升。恐慌指数下降27%,抵触情绪下降15%。‘观望’和‘被迫接受’比例上升。布泽尔的个人‘领导力影响力’模型评分……激增。”她顿了顿,补充道,“米姆和奈特的交易己确认,换回了两个即将到期的底薪合同和一个受保护的未来次轮签。损失可控。”
李维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训练场上。布泽尔结束了罚球,开始指导那几个年轻球员进行最基础的挡拆配合跑位。他的动作一丝不苟,讲解简洁有力,没有怒吼,只有不容置疑的指令。那几个年轻球员在他面前显得格外认真,眼神里带着一丝敬畏和努力模仿的专注。
“费里那边?”李维又问。
莎拉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把自己关在旧球探资料室里。拒绝使用我提供的任何数据接口。他说……”莎拉犹豫了一下,“他说篮球不是数学题,球探靠的是眼睛和心,不是冷冰冰的机器。”
李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看透结局的了然。“由他去吧。把那份报告给他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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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球探资料室。这里堆满了落满灰尘的录像带盒子、泛黄的剪报本和散发着霉味的纸质报告。空气浑浊,光线昏暗。鲍勃·费里像个守墓人,蜷缩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转椅里,手里捧着一本边缘卷起的旧笔记本,上面是他十几年前手写的、关于某个不知名大学球员的“天才”评语。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份崭新的文件被无声地放在门口的地上,然后门又被轻轻带上。
费里浑浊的眼睛抬了一下,看到那份文件——莎拉关于勒布朗·詹姆斯的**数据深度分析报告**。精美的铜版纸封面,在昏暗的室内反射着刺眼的光。封面上,勒布朗那张充满力量感的照片下,是密密麻麻的柱状图、折线图、热区图,以及各种他完全看不懂的缩写和公式:TS%、USG%、AST/TO、DRPM、VORP……每一个符号都像冰冷的嘲笑。
费里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手中那本破旧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是他引以为傲的、用“心”写下的评语:“**手感柔和,脚步扎实,未来可期**。”
他颤抖着手,翻过一页。另一份报告,是他当年力排众议、坚持给了一个水货高顺位的“天才”球员写的:“**身体素质爆炸,潜力无限,基石之选。**”
再翻一页,又是一个……
“啊——!!!”
一声困兽般的、充满绝望和屈辱的嘶吼猛地从费里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像疯了一样,抓起地上那份崭新的、闪着冰冷光芒的数据报告,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撕扯!
刺啦——!
纸张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资料室里格外刺耳!
“假的!都是假的!”费里双目赤红,肥胖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唾沫横飞,“篮球不是数学!不是数字游戏!你们懂什么?!你们这些摆弄机器的冷血动物!你们根本不懂球!不懂球员的心!不懂……”
他疯狂地撕扯着报告,纸屑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盖住了他脚下那些积满灰尘的旧录像带。他撕扯着,咒骂着,声音嘶哑,最后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粗重的喘息。他颓然坐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落满灰尘的资料架,肥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个被时代洪流冲垮的、无助的孩子。昏暗中,只有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满地的纸屑和冰冷的数据残骸,映照着旧时代最后的、破碎的倒影。
窗外,克利夫兰的风雪更急了。速贷中心巨大的阴影下,训练馆里布泽尔带着球员跑动的脚步声和偶尔的指令声,微弱却坚定地穿透风雪,如同新纪元敲响的鼓点。而在顶层的另一侧,莎拉·米勒的分析室里,电脑屏幕幽幽亮着,上面是勒布朗·詹姆斯最新的比赛数据流,如同奔涌的星河,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不可阻挡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