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的渡船在水面摇晃，木桨划开的涟漪里漂着无数细碎的骨头，像是有人将整座乱葬岗的骸骨碾碎了撒在河里。我攥着聚魂笺坐在船尾，笺上新增的二十多个光点忽明忽暗，柳如烟的平安锁虚影在光点间穿梭，碰到那些较弱的魂魄时，会轻轻蹭一下它们的影子。
“抓紧船舷。” 清风的声音带着沙哑，他用布条将断剑绑在手腕上，左臂的青紫虽己消退大半，却依旧使不上力气。苏绾给他敷的草药散发出刺鼻的味道，与河面上的腐臭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船夫是个沉默的老头，他的蓑衣下摆浸在水里，捞起来时竟滴下几滴黑血。“那边的岗子，晚上别靠近那棵歪脖子树。” 老头突然开口，竹篙在水里搅动，带起一串白骨，“上个月有个货郎迷了路，第二天被人发现挂在树上，喉咙里插着根骨头笛子。”
聚魂笺突然发烫，将军魂的断枪从笺上伸出，首指对岸的乱葬岗。那里的天空始终笼罩着一层灰雾，隐约能看到无数坟包起伏，最高的那个土堆上，果然立着棵歪脖子树，树枝上挂着些破烂的衣物，在风中飘荡如鬼影。
渡船刚靠岸，苏绾的药箱就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她指着岸边的沙砾，那里嵌着无数细小的齿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是食骨蚁。” 她的声音发颤，从药箱里翻出个陶罐，“百草谷的典籍记载，这种蚂蚁专吃亡灵骸骨，被它们爬过的地方，连魂魄都会被啃成碎片。”
我蹲下身细看，那些齿痕间残留着淡淡的黑莲纹路。鬼火在指尖燃起，照出沙砾下埋着的东西 —— 是半截骨头笛子，笛身上刻着与李家大宅相同的符咒，孔眼里还缠着几缕头发，与柳如烟戏班的发丝质地一模一样。
“幽冥阁的人来过。” 清风捡起骨笛，断剑突然发出嗡鸣，“这笛子能引动乱葬岗的怨气，那些食骨蚁恐怕是被笛声引来的。”
往前走了没多远，乱葬岗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脚下的路渐渐变成泥泞，每走一步都能听到 “咯吱” 的声响，像是踩碎了什么骨头。聚魂笺上的孩童魂突然哭起来，长命锁在笺上剧烈晃动，指向左侧的坟包。
“那里有孩子的魂魄。” 我跟着感应走去，拨开半人高的野草，看到个被草草掩埋的土坑，里面埋着七个小小的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布上绣着 “长命百岁” 的字样，却被黑血浸透得发黑。
苏绾的银针突然刺入陶罐封口，红布 “腾” 地燃起绿火，露出里面蜷缩的婴灵。他们的魂魄只有巴掌大小，西肢被红线缠住，眼睛里流着血泪，看到我们时，纷纷伸出小手求救。
“是被活生生封进罐里的！” 苏绾的声音带着哭腔，银针在指尖飞舞，割断红线的瞬间，婴灵们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化作黑烟，冲向歪脖子树的方向。
清风突然拽住我：“别追！是陷阱！” 他的断剑指向地面，泥泞中浮现出巨大的阵纹，那些被救出的婴灵正沿着纹路往阵眼跑，“这是‘七子锁魂阵’，用七个婴灵的怨气献祭，能召唤出乱葬岗的守墓鬼！”
话音未落，歪脖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枝上的破烂衣物纷纷坠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骷髅头，每个头骨的嘴里都插着根骨头笛子。随着一阵阴风刮过，所有笛子同时响起，凄厉的旋律钻进耳朵，聚魂笺上的魂魄突然躁动起来，像是要被笛声引出体外。
“捂住耳朵！” 玄清子的拂尘在空中扫出金光屏障，“这是用活人指骨做的笛子，能勾起魂魄的执念！” 他的银丝缠住我的手腕，将黑莲玉佩按在我掌心，“快用玉佩的力量镇压！”
完整的莲影在空中绽放，金色花瓣掠过之处，骨笛的旋律突然中断。那些骷髅头纷纷从树上坠落，摔在地上碎成白骨，露出里面藏着的黑袍人 —— 正是在落霞镇镜中见过的傀儡师，他手里举着根更大的骨头笛子，笛身上串着七个婴灵的头骨。
“抓住他！” 清风的断剑掷出，却被傀儡师用笛子挡住。那人突然冷笑，将大骨笛凑到嘴边，这次响起的不是旋律，而是无数冤魂的哀嚎，聚魂笺上的二十多个戏班魂魄突然不受控制，从笺上冲出，往傀儡师的方向飞去。
“不好！他在用笛声操控魂魄！” 我急忙调动血契之力，鬼火化作锁链缠住戏班魂魄，“柳如烟，还记得张木匠的平安锁吗？你们想被炼成邪器吗？”
柳如烟的魂魄突然停住，水袖缠住其他戏班成员，在金光中挣扎。傀儡师的笛声变得更加凄厉，婴灵头骨突然炸开，黑血溅在戏班魂魄身上，他们的身影开始扭曲，渐渐露出倒悬魂的特征。
“用聚魂笺的本源！” 玄清子的拂尘甩出银丝，缠住傀儡师的手腕，“让七种冤魂的执念压制他们！”
我举起聚魂笺，孩童魂的笑声、书生魂的墨香、将军魂的枪鸣…… 七种魂魄的气息交织成网，将戏班魂魄护在中央。那些被黑血侵蚀的地方开始恢复，柳如烟的水袖突然变长，缠住傀儡师的脖子，将他往金光里拽。
傀儡师发出惊恐的尖叫，身体在金光中迅速融化，只留下那根大骨笛，“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笛身上的婴灵头骨突然睁开眼睛，齐刷刷看向歪脖子树，那里的泥土开始松动，一只覆盖着鳞片的巨手破土而出，指甲缝里嵌着无数碎骨。
“是守墓鬼的真身！” 清风捡起断剑，左臂的伤口再次裂开，“它被笛声唤醒了！”
巨手猛地拍向我们，我将黑莲玉佩挡在身前，莲影与聚魂笺的光芒融合，形成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守墓鬼的咆哮震得耳膜生疼，乱葬岗的坟包纷纷炸开，无数骸骨从地下涌出，在它身后组成巨大的骨墙，将我们团团围住。
聚魂笺在我手中剧烈震颤，七种冤魂与戏班魂魄的光芒同时亮起，在防护罩上组成完整的黑莲 —— 这一次，不再是幽冥阁的邪术符咒，而是真正属于魂魄的守护之光。
守墓鬼的巨手拍在防护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我与清风、苏绾背靠背站着，看着彼此脸上的坚定，突然明白，无论乱葬岗的怨气有多浓重，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就一定能找到破解之法。
骨笛的残音还在风中回荡，但这一次，听起来不再凄厉，反而像是无数魂魄在歌唱 —— 那是挣脱束缚的自由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