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元劫被墨长庚那破锣嗓子一吼,整个人都懵了。他握着那柄沉甸甸的黑剑,一脸茫然,像刚睡醒就被塞了个烫手山芋。
“剑意?我这……我这剑里真有剑意?” 他自己都不敢信。虽然这几个月练剑,总觉得剑身里似乎盘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挥动时隐隐有呼应,但那感觉太玄乎,像隔着层毛玻璃,他隐约感觉那就是剑意,但也不敢拍胸脯的肯定。
他这一懵,倒把周围人的好奇心全勾起来了。呼啦一下,刚还各自凝神练剑的,看热闹的,连那几个“上天使”都停了手,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谁不知道鹤元劫脊梁骨光溜,半个剑渊旋儿都没有?没剑渊,哪来的剑意?这不跟公鸡下蛋一样稀罕嘛!
“墨教官,您没看错吧?” 麻东岳小声嘀咕。
“就是啊,元劫兄弟没那东西啊……”王二狗道。
“邪门了嘿!”
墨长庚那张黑黄脸沉得像块老榆木疙瘩,没理会周围的议论。他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鹤元劫手里的黑剑,又凑近了几分,鼻子都快贴剑刃上了,半晌,才重重一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错不了!虽然怪,但绝对是剑意!那股子凝练的劲儿,假不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刺向鹤元劫,“小子,你这剑意……到底哪来的?!”
这下元劫更懵了,张着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他哪知道哪来的?他自己还糊涂着呢!
人群里,皇甫逸尘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微微闪动。他分开人群,走到近前,没看元劫,目光却像探针一样,仔细扫过那柄朴拙无华的黑剑剑身。他心思机敏,隐隐觉得问题不在元劫身上,而在……
“教官,”皇甫逸尘开口,声音清朗,“或许……是剑的问题?”
墨长庚眼中精光一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二话不说,朝鹤元劫伸出手:“剑,拿来!”
元劫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剑递了过去。墨长庚一把握住剑柄,那粗糙黝黑的大手刚触到剑柄,他整个人就像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一哆嗦!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剑……像块冰冷的磁石!他体内流转的、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那点剑意,刚一靠近剑柄,就仿佛遇到了一个无形的漩涡,丝丝缕缕地被吸扯过去!
墨长庚脸色变了。他不再迟疑,沉腰立马,低喝一声,全力催动自身的剑意,试图灌注剑身!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
只见墨长庚周身那层原本凝实的土黄色剑意光芒,刚一离体涌向黑剑,就像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柄黑剑,像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涌来的力量!墨长庚只觉得体内一阵空虚,额角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油汗,脸色都白了几分!
“嘶!” 墨长庚倒抽一口凉气,像被烫到般猛地撒手!黑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一小片尘土……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看傻了!连烈火云依和南荣宗象都露出了惊容!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墨长庚喘着粗气,抹了把汗,指着地上的剑,“这剑……在吸老子的剑意!”
为了验证,墨长庚黑着脸,点了几个人:“你!南荣世子!烈火家的!还有你,皇甫小子!过来!都试试!”
南荣宗象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凝重,他拾起剑,刚一握住,那股冰蓝色的凛冽剑意便不受控制地外泄,瞬间被黑剑吞噬一空!他闷哼一声,立刻松手,脸色微白。
烈火云依不信邪,赤红色的灼热剑意刚一催动,便如同烈焰投入冰窟,瞬间湮灭!她柳眉倒竖,狠狠瞪了那剑一眼。皇甫逸尘试了试,同样如此,他那两股精纯的剑意,也被吸得涓滴不剩!
这下,所有人都信了。这柄看着不起眼的黑剑,竟是个吞噬剑意的怪物!
“鹤元劫小子!”墨长庚再次盯住鹤元劫,眼神复杂,“这邪门玩意儿,哪弄来的?!”
元劫定了定神,如实回答:“是我爹……西区的铁匠,鹤林山,给我打的。”
话音未落,鹤雨纯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清脆:“我可以作证!这是我哥十五岁生辰时,我父亲亲手交给他的!”
齐稚和明哲也赶紧附和:“对对对!我们都见过!是鹤大叔打的!”
“鹤林山……”墨长庚想了想,脑袋里似乎没这号人……
就在这时,一首靠在木桩子上抽烟的燕佐,掐灭了烟头,踱步走了过来。人群自动给他让开一条道。他走到场中,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黑剑。那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燕佐没急着说话。他掂量着手中的黑剑,粗糙的手指过冰冷的剑身,又屈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发出沉闷的嗡鸣。他锐利的黑眼睛,像扫描仪一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柄剑的每一个细节,从剑格到剑尖,从剑刃到剑柄缠裹的旧皮条。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然后,他握紧了剑柄。众人屏息凝神,等着看这位燕氏掌门人如何被吸走剑意。燕佐果然也催动了剑意,一股沉凝厚重的气息涌出,瞬间被黑剑吞噬。但他脸上毫无波澜,仿佛那被吸走的不是他辛苦修炼的力量。
“都闪开。”燕佐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没人敢不听。围观的人群呼啦啦退开一大圈,空出好大一片地方。
燕佐双手握剑(虽然他平时只用火铳,但显然剑术造诣也不低),沉腰,吸气,眼神陡然变得无比专注锐利!他并未做太多花哨的动作,只是对着校场边缘一棵碗口粗的枯树,平平无奇地挥出了一剑!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极其凝练、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灰色气刃,无声无息地离剑飞出!
“咔嚓——轰隆!”
那道气刃如同切豆腐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枯树的树干!碗口粗的树身,从中间被整齐地一分为二!上半截树冠哗啦啦地倒了下来,激起漫天尘土!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连墨长庚都倒吸一口凉气!
剑气!
那可是传说中的剑气!能离体伤敌,凝而不散!
整个天岚,能将剑意凝练到如此地步、斩出真正剑气的人物,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那都是些成名己久的老怪物!燕佐……他竟然……
“别大惊小怪。”燕佐随手将黑剑插在地上,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他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依旧平淡,“不是我的本事,是这把剑特殊。”
他指着那柄黑剑,解释道:“这剑能吸收剑意,储存起来。然后,再由使用者催动,将储存的剑意释放出去,形成攻击。说白了,就是个剑意‘罐子’。”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不过,用它释放储存的剑意,会过度耗费使用者自身的本源剑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寻常剑渊之人,用几天这剑,怕是半条命就没了。”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鹤元劫:“但鹤你……没有剑渊,自然也就没有本源剑意可供它消耗。所以,这把剑,是你父亲给你量身定做的。只有你这种‘无源之水’,才能毫无顾忌地用它当个纯粹的‘罐子’,只放不收。”
燕佐的解释清晰明了,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鹤林山这位铁匠,当真是奇思妙想,为儿子打造了这样一件绝无仅有的武器!
“那……那不对啊!” 吴怀志挠着头,一脸困惑地嚷嚷起来,“元劫兄弟没有剑意,那这把剑平时吸收谁的剑意啊?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刚才墨教官他们试的时候,它吸得可欢实了!”
燕佐像看白痴一样瞥了吴怀志一眼,都懒得解释,满脸的“厌蠢”表情。他叼上一根新烟,自顾自摸火柴去了……
就在吴怀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明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了然:
“怀志兄弟,抬头看看天上。”
吴怀志傻乎乎地抬头:“天上?太阳?”
明哲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天上有剑网啊。”
“剑网?”吴怀志还是没反应过来。
旁边齐稚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替明哲把话挑明了:“哎哟我的傻兄弟!明哲的意思是,剑意这东西,它无处不在!天穹剑网是什么?不就是由浩瀚无边的剑意凝聚而成的吗?这把剑,它吸的就是弥漫在天地间、构成剑网的那些无主剑意啊!笨死你得了!”
“哦——!”吴怀志这才如梦初醒,一拍大腿,引得众人哄笑起来。
鹤元劫默默走上前,弯腰拔起插在地上的黑剑。冰冷的剑柄入手,一股熟悉的、仿佛与天地隐隐相连的感觉再次传来。他握紧了剑,视野边缘那个沉默的数字,仿佛也随着心跳,悄然跳动了一下:
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