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飞的哭声在恰到好处的时刻收敛,他用手背擦去那滴计算精准的眼泪,通红的眼眶里写满了委屈与决绝。
他知道,情绪牌己经打满,接下来,是时候亮出那把能将陈默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锤”了。
“我知道,空口无凭。”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今天来,不只是为了控诉,更是为了拿出证据,让大家看清楚,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向身后的助理递了个眼色。
助理会意,立刻将一个加密U盘插入了发布台的笔记本电脑。
会场后方的巨大LED屏幕,瞬间切换到了电脑桌面。
“各位请看,”周逸飞指向屏幕上的一个音频文件,他的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个音频文件,是我三年前,用一部最普通的老款手机录制的,它记录了《初见》这首歌最原始的旋律动机。请大家注意看它的创建时间!”
所有镜头瞬间拉近,对准了那个清晰无比的文件属性框。
【创建时间:20XX年10月17日,下午14:32】
三年前!
这个时间点,比林清寒在校园里收到那封匿名投稿,早了整整一年多!
会场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如果这个时间戳是真的,那它几乎就是一份无法辩驳的铁证!
周逸飞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冰冷的笑意。
为了伪造这个时间戳,他花了大价钱请了顶尖的电脑高手,动用了特殊的技术手段,足以以假乱真,即便送去司法鉴定,也极难在短时间内找出破绽。
他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在舆论的世界里,速度就是一切,真相往往在最初的印象被刻下时,就己经不再重要。
“我给大家听一听。”
他点击了播放键。
一段无比粗糙的音频,伴随着滋啦的电流声,从会场的音响中流淌出来。
那是一段吉他弹唱,弹奏的技巧很生涩,甚至有几个音弹错了,但那段核心旋律,那段让无数人沉醉、被誉为神来之笔的旋律,却清晰可辨。
正是《初见》的副歌部分。
演唱者的声音,带着几分青涩,正是几年前的周逸飞。
整段Demo只有短短三十秒,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引爆。
太真实了!
录音质量的低劣,弹奏的瑕疵,反而成了最有利的佐证,完美符合一个创作者在灵感迸发瞬间,用最简陋设备仓促记录下来的情景。
“大家听到了吗?”周逸飞的声音充满了悲怆,“这就是最初的《初见》,它诞生于一个下雨的午后,是我写给我初恋女友的歌。后来……后来我把它分享给了我最信任的‘徒弟’,我以为他能帮我完善它,没想到……”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无需再说下去,一切己尽在不言中。
但这还没完。
“我不仅有音频,我还有当时的手稿!”周逸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助理配合着,将一个泛黄的、起了毛边的笔记本,通过投影仪展示在大屏幕上。
那是一页写满了音符和歌词的乐谱,纸张上甚至还有几圈淡淡的咖啡渍。
上面的字迹潦草,充满了大量修改、涂抹的痕迹,一段旋律被划掉,旁边又生出新的分支,完美地呈现了一个创作者从无到有、反复推敲的“心路历程”。
而在手稿的右下角,龙飞凤舞地签着两个字:逸飞。
“这是我的创作习惯,”周逸飞指着那些涂改的痕迹,像一个导览员在介绍自己的珍宝,“每一个音符的修改,每一次歌词的斟酌,都记录在这里。我相信,任何一个真正的音乐人,都能看懂这份手稿的价值!”
“啪!啪!啪!”
闪光灯的爆闪频率达到了顶峰,快门声密集得如同暴雨,将这场精心编排的“谎言盛宴”推向了高潮。
记者们彻底疯狂了。
“周制作!请问您手稿的原件可以给我们拍个特写吗?”
“周先生!您是打算正式起诉陈默吗?”
“对于林清寒选择与‘窃贼’合作,您有什么看法?”
周逸飞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宽容”而“疲惫”的神情:“我今天站出来,不是为了毁掉一个年轻人。我依然爱惜他的才华,哪怕这份才华,是用我的心血浇灌出来的。我只是希望他能站出来,承认事实,向我和所有被他欺骗的听众,道一个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他执迷不悟,那么为了维护原创音乐的尊严,为了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会拿起法律的武器,奉陪到底!”
话音落定,满座皆惊。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展现了“前辈”的“大度”,又表明了寸步不让的决心,彻底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逼到绝路的、正义的受害者。
发布会结束了,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不到半小时,各大新闻门户网站的头条,全被“周逸飞出示铁证”的报道所占据。
那段三十秒的粗糙Demo,那张泛黄的“创作手稿”,被无数次地转发、截图、分析。
舆论彻底一边倒。
“我靠!锤死了!这下彻底锤死了!时间戳加手稿,陈默还怎么洗?”
“吐了,之前还觉得他是什么绝世天才,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小偷!”
“最恶心的是他偷了恩师的东西,还反过来威胁人家,这是人干的事吗?”
“林清寒呢?出来走两步啊!你的‘知音’原来是个贼,感觉如何?”
“路转黑,己删除所有‘X’的歌曲,支持周制作维权!”
“#陈默滚出音乐圈# #心疼周逸飞# #林清寒眼瞎#,话题刷起来!”
网络上,仿佛开启了一场全民参与的审判。
无数根本没听过几首歌的“正义路人”,挥舞着道德的旗帜,对陈默和林清寒进行着最恶毒的诅咒与攻击。
曾经将陈默捧上神坛的赞美,此刻悉数化为了将他踩入地狱的唾骂。
……
海城音乐学院,作曲系主任办公室。
顾怀章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场被媒体誉为“年度反转大戏”的发布会回放。
他的学生,一个年轻的助教,正站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说道:“老师,现在外面都炸开锅了。周逸飞那个Demo的时间戳太致命了,还有那份手稿……看起来确实……很有说服力。陈默他……”
“说服力?”
顾怀章突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讥讽。
他没有理会周逸飞那声泪俱下的表演,而是将视频拖到了展示手稿的那一幕,按下了暂停键。
“你,过来看。”他指着屏幕,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年轻助教凑了过去,不明所以。
“你看这几个小节,”顾怀章的手指,点在手稿一处涂改最密集的地方,“这里的和弦进行,从一个很常规的走向,被修改成了一个非常精妙、堪称点睛之笔的变格进行。从表面看,这是一个灵感升华的过程,对吗?”
“……是,是的。”助教下意识地点头。
“是狗屁!”顾怀章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再看看这个被划掉的常规走向,它的配器逻辑,和最终那个精妙走向的配器逻辑,是完全割裂的!一个创作者,在思考旋律演进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会下意识地同步构建和声与配器。修改,也该是在一个统一的音乐思维框架下进行。而这份手稿,这里的修改痕迹,就像是一个人先知道了最终的答案,然后笨拙地、凭空捏造了一个错误的解题步骤,过程和结果根本对不上!”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不叫创作,这叫抄写之后的拙劣伪装!他以为弄点咖啡渍,把纸弄得旧一点,就能模仿出创作的灵魂?可笑!没有灵魂的东西,装得再像,也是一具空壳!”
年轻助教听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
这些细节,若非是顾怀章这种浸淫此道一生的宗师,谁能看得出来?
“还有那段Demo,”顾怀章继续说道,语气里的鄙夷更甚,“听起来是粗糙,但你仔细听,他唱出的那个核心动机,太‘完整’了。真正的灵感碎片,往往是破碎的,不连贯的,是带着犹豫和探索的。而他这个,就像是把一首完整的歌,故意唱得支离破碎来骗人。匠气太重,反而假得可笑。”
他靠回椅背,端起桌上那杯早己凉透的茶,轻轻吹了口气。
“这个周逸飞,这些年没什么长进,投机取巧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顾怀章淡淡地说道,“去,帮我接通天衡律师事务所的王牌律师,就说我说的,我有个学生,被人泼了脏水,需要全中国最好的知识产权律师。”
“还有,”他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窗外,仿佛己经看到了两天后的舞台,“通知音乐节组委会,决赛的评委席,给我加一个位置。”
他要亲眼看着,那个被谎言与污水包围的年轻人,如何用才华,将这场盛大的闹剧,彻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