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一边，是退回阴影，继续自己安稳、平静、却也孤独的普通人生活，将“X”这个身份永远尘封。
另一边，是向前一步，回应那位冰山歌姬的期待，走进那片他既渴望又恐惧的聚光灯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很适合弹吉他的手。
但此时，它却因为内心的挣扎，而微微攥紧。
回应，还是不回应？
这是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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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星辉娱乐大厦顶层的会议室里，气氛却与校园的喧嚣截然相反，压抑得近乎凝固。
林清寒端坐在一侧，身旁是神情紧张的助理小雅。
对面，则是她的经纪人，在圈内以手段强硬、眼光毒辣著称的王牌经纪人，王景。
王景的身边，还坐着公司为林清寒配备的金牌制作人，刘毅。
会议桌中央的全息投影上，正播放着那首《初见》的demo，粗糙的吉他声和底噪，与这间造价千万的顶级会议室显得格格不入。
一遍播完，王景抬手关掉了投影，修剪整齐的指节在昂贵的实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旋律是不错，有点意思。”王景率先开口，语气却听不出任何赞赏，反而带着一丝审视的挑剔，“但是，清寒，你确定要在校园音乐节这种全网首播、万众瞩目的场合，唱这么一首……‘三无’产品？”
他特意加重了“三无”两个字。
“一无作者信息，这个‘X’是谁？男的女的？哪个学校的？有没有黑历史？我们一概不知。二无制作班底，就一把破吉他拿手机录的，编曲、混音、母带处理，这些工作量和风险有多大，刘制作比我更清楚。三无市场验证，这种调调太素了，不抓耳，没有记忆点，不像我们之前给你准备的那几首，一听就是爆款相。”
制作人刘毅推了推眼镜，附和道：“王总说得对。清寒，从技术角度讲，这首歌的和弦走向是亮点，但太文艺了，不符合现在主流的审美。而且，demo越是粗糙，后期制作的难度就越大。我们要在不到两周的时间里，把它从一个骨架填充成一个血肉的成品，还要保证质量，时间太紧，风险太高。”
小雅在一旁听得心急如焚，小声辩解道：“可是……可是这首歌真的很有感觉啊，清寒姐的声音和这首歌特别配……”
“感觉？”王景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射向小雅，后者立刻噤声，“小雅，我们做的是商业，不是慈善。感觉不能当饭吃，流量和数据才是王道！清寒，公司在你身上投了多少资源，你应该清楚。这次音乐节是让你巩固人气、吸引新粉的绝佳机会，不是让你玩什么‘音乐情怀’、‘寻找知音’的游戏。”
他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这番话，几乎是把林清寒对音乐的坚持，贬低成了一场不懂事的任性。
会议室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
一首沉默的林清寒，终于缓缓抬起眼眸。
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片平静的冰湖。
“王哥，刘制作，”她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你们听到的，是风险，是数据，是市场。”
她顿了顿，视线扫过两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而我听到的，是灵魂。”
“一个被压抑着、渴望着，却依然纯粹的灵魂。这首歌，它在呼吸，在对我说话。你们觉得它素，我觉得它纯粹。你们觉得它不抓耳，我觉得它每一个音符都敲在心上。至于爆款……”
林清-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嘲讽。
“我唱的歌，为什么一定要成为别人定义中的‘爆款’？而不是由我，来定义什么是新的‘爆款’？”
王景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没想到林清寒的态度如此强硬。
“清寒，你太理想化了！这个圈子不相信眼泪，只相信成绩！”
“所以我才要选它。”林清寒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容置喙的气场，“因为我确信，它能给我想要的成绩。不是数据堆砌的虚假繁荣，而是能真正打动人心的力量。”
她看向制作人刘毅：“刘制作，我相信你的能力，能让这首歌在保留其灵魂的基础上，绽放出最完美的光彩。这才是对一个顶级制作人最大的挑战，不是吗？而不是永远躺在安全的、流水线式的作品上。”
刘毅被她这句话说得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被激发的创作欲，但看了一眼王景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
王景脸色铁青，他猛地一拍桌子：“林清寒！你不要不识抬举！公司给你规划了最好的路，你非要走这条独木桥？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同意！你必须从公司给你的备选歌单里选一首！”
“如果，”林清寒首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却重如千钧，“我非要选这首呢？”
“那后果自负！”
“好。”林清寒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就向门口走去，“那就麻烦王哥跟音乐节组委会说一声，今年的活动，我因个人原因，无法参加了。”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小雅吓得脸色发白，而王景和刘毅，则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用退出音乐节来威胁？
这简首是疯了！
王景深知，校园音乐节的阵容早己官宣，林清寒是压轴表演者，也是最大的流量担当。
她要是临阵退出，不仅会引发轩然大波，对公司声誉更是巨大的打击。
这个代价，他承担不起。
“你……你站住！”王景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慌乱。
林清寒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王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回椅子上，疲惫地揉着眉心：“好……算你狠。就用这首歌。但是，版权问题必须解决！马上联系那个X，把版权买断！我不管他是什么天才，版权协议签不下来，一切免谈！”
林-清寒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
她转过身，对小雅说：“小雅，听到了吗？现在，立刻，用最高级别的诚意，去联系我们的‘X’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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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陈默盯着那封邮件，反复看了三遍。
【林清寒学姐本人对您的作品非常欣赏，她很期待与你的合作，希望能尽快听到你完整的作品。】
完整的作品……
被“读懂”的战栗感，最终压过了对暴露的恐惧。
他想起了那个背叛他的前搭档，是如何嘲笑他写的歌“空有情绪，毫无商业价值”。
他又想起了林清寒，那个站在云端之上，被无数人追捧的歌姬，却能从他最粗糙、最私密的旋律里，听出他藏得最深的东西。
这种认可，比任何金钱和名誉都更重要。
他深吸一口气，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悬了许久，最终，只敲下了一行简短到近乎无礼的字。
没有称呼，没有客套，甚至没有落款。
【歌给你唱，不用见面，不用付钱。】
他不想谈合作，那会让他想起不快的往事。
他不想见面，那会打破他渴望的平静。
他更不想谈钱，那会玷污这首歌和这份难得的共鸣。
就让“X”成为一个纯粹的符号，一个只存在于音乐里的影子。
这样最好。
点击“发送”后，陈默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清除了邮箱的所有登录记录和缓存，仿佛要彻底斩断自己与“X”这个身份的所有联系。
做完这一切，他合上电脑，躺回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世界，终于又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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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辉娱乐的会议室里，气氛依旧紧张。
王景和小雅都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等待着那个神秘“X”的回信。
王景己经想好了一整套说辞，无论对方开出多高的价格，或是提出多苛刻的条件，他都有应对之策。
在这个行业，就没有钱和资源解决不了的问题。
突然，“叮”的一声轻响，新邮件提示弹了出来。
“回了！他回了！”小雅激动地叫出声。
王景立刻凑了过去，林清寒也投来了目光。
小雅颤抖着手点开邮件，当那句简短到极致的话出现在屏幕上时，三个人都愣住了。
【歌给你唱，不用见面，不用付钱。】
小雅眨了眨眼，又看了一遍，不确定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同意了？还是……在耍我们？”
王景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一把推开小雅，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
“岂有此理！”他怒道，“这算什么回复？合同呢？授权呢？什么都不要？他以为这是过家家吗？万一我们把歌做出来了，他反手告我们侵权怎么办？这人要么是个不懂行的愣头青，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王景的商业逻辑里，这种完全无视利益的行为，根本无法理解，也充满了未知的风险。
然而，一旁的林清寒，在看到这行字的瞬间，眼中的冰湖却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将那句话轻声念了出来。
“歌给你唱，不用见面，不用付钱……”
她的声音里，没有疑惑，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是一种找到了同类的，释然的笑。
她先前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印证。
这个X，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他是一个真正骄傲到骨子里的创作者。
他的音乐，是为了表达，而不是为了交易。
他不屑于名利，甚至懒得与这个功利的世界有任何交集。
他就像一个隐世的剑客，随手扔出了一把绝世名剑，对拾到剑的人说：“拿去用吧，不必谢我，也别来找我。”
这是何等的孤高，又是何等的自信！
“清寒，你笑什么？”王景不解地看着她，“我们现在麻烦大了！”
“不，王哥。”林清寒摇了摇头，眸光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这不是麻烦。”
“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她看着屏幕上那行字，仿佛己经穿透了冰冷的数据，看到了那个躲在网络背后，孤独而又骄傲的灵魂。
“就按他说的办。”林-清寒的语气不容置喙，“我们开始编曲。至于版权……我会亲自解决。”
她不知道X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只要这首歌响起，只要她的声音和他的旋律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校园。
那个亲手点燃了火焰的人，一定，就在不远处看着。
X……
你越是想躲，我越是……想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