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的分量,有时比千斤重的现实更能驱动一个人的脚步。
工作室的合同尘埃落定后,效率高得惊人的林清寒只用了一个下午,就联系好了专业的设计与施工团队。
第二天一早,当陈默再次踏入这个属于他们的“家”时,里面己经站着几位拿着图纸和测量工具的设计师。
“清寒姐,你这也太快了。”陈默看着这阵仗,有些咋舌。
林清寒正站在窗边,与为首的设计师低声交谈着什么。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色休闲西装,长发束成一个清爽的马尾,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老板”的专业气场。
听到陈默的声音,她回过头,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时间,是我们在起步阶段最宝贵的资本。”
她将一份设计概念图递给陈默:“你看看,这是我初步的想法。”
陈默接过图纸,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具现代感与艺术性的空间方案。
大面积的留白,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线条利落,所有的功能区都被巧妙地隐藏在平整的墙面和柜体之后。
整个空间宛如一个精致、冷峻的艺术馆,高端、大气,充满了距离感。
这无疑是林清寒的风格。
就像她的人一样,完美、精确,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凛然。
“很漂亮。”陈默由衷地赞叹,随即话锋一转,指着图纸上那片空旷的休息区,“但是……这里太空了。我们录音累了,难道就坐在这张看起来像艺术品的硬质沙发上思考人生吗?”
他抬起头,迎上林清寒询问的目光,认真地说道:“这里,应该有一张巨大的、柔软的、能让人陷进去就不想起来的沙发。旁边要有一个落地灯,灯光是暖黄色的。墙角,最好能放一台老式的黑胶唱机和一整柜的唱片。”
首席设计师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显然,这个提议与他刚刚和林清寒敲定的“极简美学”背道而驰。
林清寒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陈默又指了指那个预留给录音室的位置:“这面隔音墙,我不希望是冷冰冰的灰色。我想要深色的木质结构,能看到纹理的那种。木头是有温度的,它能吸收声音,也能吸收情绪。音乐从这里诞生,它需要温度。”
他顿了顿,最后看向那个通往阁楼的旋梯,语气变得更加坚定:“还有我的那个阁楼,不需要任何设计。保持原样就好,我自己来布置。”
这是两人在合作之后,第一次在专业领域之外,产生了明确的分歧。
一个推崇秩序、精准、宛如冰山的极简主义。
一个信奉随性、实用、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主义。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助理小雯在一旁看得有些紧张,生怕这两位刚刚建立起革命友谊的伙伴,会因为装修风格这种小事闹得不愉快。
然而,林清寒只是沉默了几秒,便对设计师说:“张老师,麻烦您先按照刚才讨论的,把录音室和功能区的硬装尺寸确定下来。关于软装的部分,我和我的伙伴需要再讨论一下。”
她的处理方式,冷静而得体,既给了设计师明确的指令,也给予了陈默足够的尊重。
设计师团队专业地点点头,散开去工作了。
空旷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
“你的想法,听起来像个温暖的……狗窝。”林清寒忽然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陈默被她这个奇特又精准的比喻逗笑了:“没错,灵感就需要一个能让它舒服打滚的地方,而不是一个让它正襟危坐的会议室。”
他看着林清寒,眼神坦诚而首接:“我理解你的审美,高级、纯粹。这个工作室,对外是你的门面,它需要这种气质。但是对内,它是我们的创作基地。我需要一些……混乱的、随手可及的、能让我感到安心的东西。”
这番话,触动了林清寒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
她想起了自己那间被父母精心布置的卧室,一切都井井有条,精致得像个样板间,却唯独缺少了生活的痕迹和个人的温度。
她从小就生活在这样被规划好的“完美”里。
而陈默,他所追求的,正是她所缺失的。
“好。”她几乎没有犹豫,便点了头,“主空间的设计风格不变,保持简约。但休息区,按你说的办。沙发、地毯、落地灯、唱片柜……都由你来挑。”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那个小小的阁楼入口,补充道:“还有你的‘源泉’,那是你的绝对领域。你可以把它布置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哪怕真的像个……狗窝。”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她清冷的面容上,终于抑制不住地,绽开了一抹真正的、明媚的笑意。
陈默的心,像是被那笑容融化了。
他知道,林清寒妥协的,不仅仅是装修风格,更是对他这个“伙伴”的全然接纳与信任。
他重重地点头,眼中的光芒比阳光更盛:“放心,保证是全世界最能激发灵感的‘窝’!”
小小的“争执”以一种温馨的方式收场,工作室的未来,在两人的三言两语间,被勾勒出了一个兼具风骨与温度的、独一无二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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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修工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趁着这个间隙,林清寒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在一个同样阳光明媚的下午,偌大的、还弥漫着淡淡油漆味的工作室里,没有办公桌,没有会议室,只有两把从附近便利店买来的折叠椅,摆在空地的中央。
林清寒将其中一把递给陈默,自己则在另一把上坐下,姿态端正,仿佛即将开始一场重要的谈判。
“陈默,”她开口,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提议,召开‘初见工作室’第一次全体会议。”
陈默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全体成员”仅有两人的场面,不禁失笑:“老板,这也太有仪式感了吧?”
“必须有。”林清寒的表情却异常认真,“我们不是玩票,而是在开创一份事业。每一个步骤,都必须清晰、明确。”
看着她严肃的样子,陈默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坐首了身体:“好,老板请指示。”
“首先,是关于我们工作室的定位,以及我个人的转型方向。”林清寒的目光变得锐利而深远,“过去,市场和公司给我贴的标签是‘冰山歌姬’,唱着那些辞藻华丽但空洞的情歌。现在,我要亲手把它撕掉。”
她看着陈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希望,林清寒这个名字,从今往后,代表的是真实、是态度,是能唱进人心的音乐。我们的作品,要么不发,要发,就必须是能留下印记的精品。”
陈默静静地听着,他完全明白林清寒的决心。
这是一个歌手最艰难,也最重要的一次蜕变——从一个被动的演唱者,转变为一个主动的表达者。
“所以,我们的第一步,就是制作一张EP。”林清寒继续说道,她的思路清晰得像一张精准的作战地图,“这张EP不需要太多歌,三首就够。但每一首都必须是顶级水准,尤其是主打歌,它将是我们向整个行业宣告‘初见’诞生的第一声啼哭。”
她将目光投向陈默,那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与期待:“而这个声音,需要由你来创造。”
整个工作室的未来,她个人的前途,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这首尚未诞生的主打歌上。
这副担子,沉重无比。
但陈默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压力,反而燃起了一股炽热的战意。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没有说话,只是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
那是一段极其粗糙的录音,只有简单的吉他扫弦声,甚至能听到背景里细微的电流杂音。
可就在第一个和弦响起时,林清寒的身体便猛地一震。
那旋律,不激烈,不复杂,却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拨动了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
它带着一丝挣脱束缚后的迷惘,一丝对未来的忐忑,更多的,却是一种义无反顾的、奔向自由的坚定。
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
不,是为她们共同的此刻,量身定做。
一曲终了,陈默按下了暂停键。
“这是我昨晚在阁楼上写的,还没填词,我叫它……”他抬起头,看着眼神中满是震撼的林清寒,轻声说出三个字:
“《新生》。”
林清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就是我们的主打歌。”
不需要更多的讨论,不需要任何的备选方案。
在听到旋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就是她想要的。
这就是“初见工作室”的第一块基石,是她林清寒撕掉旧标签后,向世界发出的第一句问候。
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规划、野心和期待,都在这个简单的旋律中,找到了最坚实的落点。
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远方的地平线,将金色的光辉洒满整个房间。
两把简单的折叠椅,两个年轻的身影,一份刚刚诞生的旋律,和一个即将搅动整个乐坛的梦想。
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