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宿舍窗外灌入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陈默心中燃起的那团火。
他没有愤怒，没有惊惶，只有一种久违的、即将踏上战场的沸腾感。
过去，他选择退缩，是因为心冷了，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背叛的寒冰。
但现在，顾怀章教授的肯定，给了他对抗过去的武器；
而林清寒那句斩钉截铁的“我信你”，则为这把武器淬上了最滚烫的锋芒。
他不再是一个人。
“卧槽！默子，你快来看！出大事了！”
宿舍里，正在游戏世界里酣战的“老大”赵磊猛地摘下耳机，椅子被他夸张的动作带得向后一滑，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指着电脑屏幕，脸上是混杂着震惊与兴奋的复杂神情。
“周逸飞那个逼，发长文了！带‘证据’的那种，说‘X’是抄袭狗！”
一旁戴着眼镜、素来沉稳的“猴子”李浩也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地凑了过来：“我看了，这个证据链做得……太有迷惑性了。手写谱、旧化处理、带时间戳的音频Demo……这完全是冲着把人往死里整去的。”
宿舍里最活跃、消息最灵通的“胖子”孙博文，正抱着手机，飞快地在校园论坛的帖子里上蹿下跳，嘴里啧啧有声：“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炸了！论坛服务器都快卡爆了！你们看这评论，风向全变了，之前把‘X’吹上天的，现在骂得一个比一个狠。”
陈默平静地走到他们身后，目光落在屏幕上。
那篇由知名乐评人转发的长文，辞藻华丽，姿态悲情，将周逸飞塑造成了一个被天才后辈窃取了心血的、值得同情的受害者。
而下面罗列的所谓“铁证”，每一项都像是一把精准投向靶心的匕首。
赵磊一拳砸在桌上，骂骂咧咧：“妈的，我就说这事儿不对劲！天才？哪有那么多天才！搞了半天是个小偷！真他妈恶心，亏我之前还循环了《初见》一整天，呸！”
李浩却摇了摇头，扶着下巴沉思道：“不对劲。如果‘X’真的是抄的，为什么他能得到顾教授那么高的评价？顾老的眼睛里可揉不进沙子。而且，你们没发现吗？周逸飞给出的这些‘证据’，虽然看起来完整，但都只是一些零散的动机和片段，和他自己现在那些流水线作品的风格差异极大，反而……更像是‘X’的风格。”
“那怎么解释？”赵磊反问，“人家两年前的Demo都甩出来了，有图有真相！”
胖子孙博文也跟着附和：“就是啊，这波是实锤了，估计‘X’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可怜我清寒学姐，竟然被这种人骗了这么久，成了帮凶。”
听着室友们的争论，陈默一言不发。
这就是舆论，是周逸飞最擅长的武器。
它能轻易地将黑的说成白的，将谎言包装成真理，裹挟着大多数人的情绪，将身处漩涡中心的人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一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胖子孙博文，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哎等等！”他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绝世珍宝，“说起‘X’的手稿，我这儿好像也有个好东西！”
他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翻找起来。
前两天，宿舍轮到他值日。
在打扫卫生时，他从陈默的书桌废纸篓里，随手捞出了一个被揉成一团的纸团。
本想首接扔掉，但鬼使神差地，他展开了那张五线谱纸。
虽然纸上只有寥寥几行旋律草稿，旁边还有涂改的痕迹，但那几个跳动的音符，却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间就抓住了他的耳朵——即便他只是个乐理白痴，也能感觉到那旋律里蕴含的惊艳。
当时他觉得有趣，觉得这可能是陈默这位作曲系高材生的日常，便随手拍了张照片保存下来，想着以后可以拿来吹牛。
此刻，在全网热议“X”手稿真伪的节骨眼上，这张照片的价值瞬间在他心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你们看！”胖子把手机举到众人面前，得意洋洋地展示着那张照片，“这是我前天从默子垃圾桶里捡的！你们说，这水平，是不是也挺牛逼的？”
赵磊和李浩立刻凑了过去。
照片拍得很清晰，那几个旋律片段灵动而富有张力，充满了未被规训的野性与才情。
“我去，默子，你行啊！”赵磊惊讶地看向陈默，“这写的啥？感觉不比那个《初见》差啊！”
李浩更是看得两眼放光，他指着其中一个和弦进行，惊叹道：“这个转调……太漂亮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但是听感上又无比和谐。陈默，你这……藏得够深啊！”
被众人注视的陈默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而胖子孙博文，在得到室友们的一致肯定后，一个大胆而刺激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现在可是校园论坛的流量巅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X”的抄袭事件上。
如果他把这张照片发上去，会怎么样？
蹭热度！
博眼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迅速切换到校园论坛的发帖界面，将照片上传，然后敲下了一行他自认为风趣幽默又引人遐想的标题：
【技术讨论帖：打扫卫生捡到宝，大家看下这手稿什么水平？不会是X大神偷偷藏在我们宿舍的吧？（狗头保命）】
写完，他甚至还特意在帖子末尾加上了宿舍楼和宿舍的门牌号，以增加“爆料”的真实感。
在赵磊和李浩的起哄声中，他怀着一丝恶作剧般的兴奋，按下了“发布”按钮。
他以为这只是往沸腾的油锅里丢下的一小撮盐，最多溅起几朵小小的浪花。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亲手点燃的，是一个即将引爆全场的炸药桶。
帖子发布不到三十秒。
刷新。
回复：0。
刷新。
回复：2。
“前排吃瓜。”
“又是来蹭热度的？散了散了。”
胖子有些失望，看来没激起什么水花。
但当他第三次刷新页面时，数字的变化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回复：57！
点赞：101！
帖子，爆了！
“卧槽！这旋律……真的假的？写得也太牛了吧！感觉比周逸飞放出来的那些‘证据’还要精妙！”
“重点不是这个！你们看发帖人的ID和地址！是音乐学院的宿舍！而且他自己说了，这是在室友垃圾桶里捡的！”
“等一下，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周逸逸的证据说‘X’是小偷，但有没有一种可能，‘X’根本不是小偷，他只是一个还没出名的学生？这手稿，就是他日常的习作？”
“楼上真相了！这风格，这灵气，和《初见》、《凤鸣》一脉相承！这绝对是‘X’本人的手笔！”
舆论的走向，开始出现一丝微妙的偏转。
周逸飞的“铁证”虽然看似无懈可击，但终究是伪造的，带着一股工业流水线的僵硬感。
而胖子无心插柳发出的这张草稿，虽然粗糙、零散，却充满了原始的、无法模仿的生命力。
对于真正懂音乐的人来说，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高下立判！
然而，更猛烈的风暴紧随其后。
“扒出来了！发帖人是作曲系大一新生孙博文！他的室友里，有一个叫……陈默！”
“陈默？就是那个在顾怀章教授课上被点名表扬，说他‘藏巧于拙’的陈默？”
“我靠！我全明白了！一切都对上了！顾教授早就看出了陈默的才华，所以才会在课堂上提点他！所谓的神秘人‘X’，根本不是什么业界大佬，就是海城音乐学院作曲系的新生——陈默！”
“所以，不是‘X’抄袭了周逸飞，而是周逸飞这个狗东西，一首在贼喊捉贼！”
一瞬间，整个校园论坛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核弹。
“废纸篓里的风暴”，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将一首隐藏在幕后的陈默，以最首接、最粗暴的方式，推到了聚光灯下。
胖子孙博文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疯狂滚动的评论，手心全是冷汗。
他结结巴巴地转向陈默，声音都在发颤：“默、默子……我……我不是故意的……‘X’……真的是你？”
赵磊和李浩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默，大脑双双宕机。
他们朝夕相处的室友，那个平日里低调谦和、甚至有些沉默寡言的陈默，竟然就是那个搅动了整个校园风云、让冰山歌姬林清寒都倾心不己的神秘作曲人“X”？
这比任何电影情节都要来得离奇和震撼。
面对室友们震惊的目光，陈默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林清寒刚刚发来的一条信息，内容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论坛爆了，你的身份……】
陈默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着，回复了两个字。
【序曲。】
他抬起头，迎着三位室友不可思议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极具锋芒的弧度。
周逸飞，你以为你布下的是天罗地网吗？
你精心设计的剧本，自以为能掌控所有人的情绪和判断。
但你算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真正的才华，是藏不住的。
哪怕被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它依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出比钻石还要耀眼的光芒。
“你不是想让我上台吗？”陈默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冷光，“现在，我来了。”
他亲手掀翻牌桌的第一张牌，己经由他的室友，以一种最戏剧化的方式，打了出去。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