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低沉、不带一丝情绪,却如同万载寒冰般,瞬间冻结了整个营房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所有的咒骂、咆哮、挣扎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消失。
营房门口,老周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面通道,透进来的光线,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他抱着手臂。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作训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平静地,扫过营房内的一片狼藉……
倒塌的行军床、满地流淌的油污、酒液和食物残渣,以及如同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王猛、耗子等人。
最后。
目光落在了浑身沾满油腻馊水,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脱力和剧痛而微微摇晃,眼神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林苟身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浓重馊味和劣质酒气,在无声地弥漫。
耗子等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大气不敢出,脸上充满了惊惧。
王猛挣扎的动作也僵住了……
躺在一堆污秽里,脸上沾着菜叶,眼神里充满了憋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总教,是这小子……”耗子鼓起勇气,指着林苟,声音尖细地想要告状。
“闭嘴。”
老周的目光,甚至没有转向他。
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耗子如同被毒蛇盯上,瞬间噤若寒蝉,脸色煞白。
老周的目光,重新落回林苟身上。
停留了足足五秒钟。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责备,没有询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可怕。
然后。
他的视线,移向地上那片狼藉中,一个被油污覆盖,但一角微微的银灰色金属盒子……
正是林苟那个,被踩扁,沾满污垢的存储器。
“捡起来。”老周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下达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指令。
林苟的身体晃了晃,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咬着牙。
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挪地走过去。
每走一步,脚下都发出粘腻的“吧唧”声。
他无视了躺在地上,用怨毒目光盯着他的王猛,无视了耗子等人惊恐的注视。
艰难地弯下腰。
伸出同样沾满油污,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将那个被踩踏得严重变形、外壳裂开、沾满油污和食物残渣的存储器,捡了起来。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油腻传来。
带着一种被玷污的屈辱感。
老周的目光,扫过林苟手中那个,惨不忍睹的存储器。
又扫过如同泥潭般,污秽的地面。
最后,落在了刚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污秽、狼狈不堪、脸上还沾着几片菜叶、眼神怨毒的王猛身上。
“王猛。”老周的声音依旧平淡。
“到!”王猛下意识地挺首腰板。
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污,声音带着憋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老周指了指那片被油污、酒液和食物残渣彻底覆盖的地面,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把这里舔干净。”
什么?!
王猛猛地瞪圆了眼睛。
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
耗子等人,更是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老周,又看看那片,散发着恶臭的污秽地面!
“总教!我……”
王猛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屈辱和愤怒而变调,几乎破音。
“舔干净。”老周重复了一遍。
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只是在说“把被子叠好”。
他抱着手臂,像一尊冰冷的铁塔,堵在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王猛。
“这是命令,或者……”他的目光扫过耗子等人。
“你们几个,一起舔。”
耗子等人瞬间面无人色,惊恐地后退了一步,拼命摇头。
王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跳,牙齿咬得几乎要碎裂!
他看着那片,自己刚刚泼洒出去,散发着恶臭的污秽,又看看老周那,平静得令人心寒的眼神,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宁愿再挨十拳,也不愿……
可是,老周的眼神告诉他,这不是玩笑,这是命令!
违抗老周命令的下场……
他不敢想。
时间仿佛凝固了。
营房里,只剩下王猛,粗重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和那令人作呕的馊水气味。
几秒钟后。
在耗子等人惊恐的注视下。
在屈辱和恐惧的双重煎熬中,王猛那张横肉虬结的脸,扭曲到了极致。
他猛地闭上眼睛。
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然后。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弯下了他那如同人熊般,魁梧的腰。
就在王猛的头颅,即将低下去……
触碰到那片污秽的瞬间——
“够了。”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
军医陈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老周身后。
她依旧穿着那身,干净得体的白大褂,与营房内的污秽狼藉,形成鲜明对比。
她手里拿着一个电子记录板。
冰冷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营房。
在王猛那屈辱的姿态,和林苟浑身油污的狼狈模样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厌恶地蹙起,最后落在了老周身上。
“雷头找你。”
陈蓉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兽笼’那边出了点状况,需要你亲自去确认一下。”
她顿了顿。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猛和林苟。
“至于他们……这种程度的‘训练’,除了浪费时间制造垃圾和麻烦,我看不出任何价值,建议你省省力气。”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老周沉默了几秒钟。
那平静如水的目光,在陈蓉冰冷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了一眼僵在原地,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的王猛,最后落回林苟身上。
林苟依旧握着那个,沾满油污的存储器。
站得笔首。
眼神里的火焰,并未熄灭,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体在微微摇晃。
“全体。”老周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依旧是那种毫无波澜的语调。
“清理营房,标准:一尘不染,气味达标,王猛负责监督。”
他没有再提“舔干净”三个字,但这个命令,对于此刻的王猛来说,无异于另一种公开的羞辱。
“是……”王猛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屈辱和不甘,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至于你……”老周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林苟身上,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带着你的‘宝贝’。”
他指了指林苟手中,那个变形的存储器。
“跟我来。”
老周说完,不再看任何人。
转身大步走出了营房。
陈蓉冷冷地瞥了一眼,营房内的狼藉。
也转身跟了上去。
林苟站在原地。
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沾满油腻污垢,严重变形的存储器,冰冷的金属,硌着掌心。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片,散发着恶臭的污秽,又看了一眼低着头,浑身散发着暴戾和屈辱气息的王猛。
最后目光投向老周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他深吸一口气。
那浓重的馊水味,依旧刺鼻。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个油污的脚印,跟了上去。
每一步,都牵扯着身体的疼痛。
但背脊,挺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