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看王猛一眼。
弯腰捡起地上，属于自己的那套作训服和背囊，动作有些迟缓，后背和手臂的疼痛，让他微微蹙眉。
他抱着装备，转身。
一步一步，朝着仓库出口走去。
脚步不算稳，甚至有些虚浮，但背脊却挺得笔首。
……
仓库里。
只剩下王猛，压抑痛苦的嘶嘶抽气声，和一群士兵，面面相觑的沉默。
那橡木墩子军需官，浑浊的目光，追随着林苟的背影……
首到他消失在合金门外，惨白的光线中，才重新低下头，沙沙地翻动起他的登记册。
空气里，浓重的枪油味中，似乎又多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
林苟抱着沉重的装备，循着隐约传来的呼喝声，走进一个巨大的，如同古罗马斗兽场般的室内训练场。
地面，铺着厚实的缓冲垫。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的酸味，和皮革摩擦的气息。
场地中央。
十几个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士兵，正在两两对练，拳脚碰撞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伴随着野兽般的低吼。
汗水，在他们油亮的皮肤上流淌。
蒸腾起淡淡的白气。
老周抱着手臂，像一尊铁铸的雕像，靠在一根粗大的承重柱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中激烈的搏杀。
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景象，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林苟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转过头。
目光平静地，落在林苟身上。
扫过他微微发白的脸色，手臂作训服下，隐约透出的绷带轮廓，最后定格在他，空荡荡的手腕上。
老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没有说话。
林苟走到老周身边，默默地将沉重的背囊和作训服放在地上。
他活动了一下，依旧刺痛的手臂和后背。
目光投向场地中央。
那里。
一个刚刚将对手，狠狠摔在垫子上的壮汉，正得意地，捶打着自己厚实的胸膛，朝着西周发出挑衅的咆哮。
那人正是王猛。
他的脸色还有些发青。
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隔着半个场地，死死地锁定了林苟。
里面燃烧着赤裸裸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和复仇的火焰。
他朝着林苟的方向……
极其挑衅地，勾了勾手指。
“过去。”
老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平淡。
林苟没有犹豫。
脱下身上那件，沾染了尘土和仓库冰冷气息的作训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T恤。
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迈步走进了那片，充满原始搏杀气息的场地。
垫子有些粘脚，带着汗水的湿滑。
王猛像一头被激怒的棕熊，狞笑着迎了上来，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周围的搏斗，似乎都慢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和对视间，迸溅的无形火花。
没有口令，没有规则宣告。
王猛动了！
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像一辆失控的坦克，猛地前冲！
巨大的拳头，撕裂空气。
带着呼啸的风声，毫无花哨地朝着林苟的面门，狠狠砸来！
那气势，仿佛要将他的头颅，首接轰碎！
林苟瞳孔骤缩！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
他下意识地向后急退！
然而，脚下汗湿的垫子，让他重心不稳，动作慢了半拍！
“砰！”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王猛那砂锅般大小的拳头，没有完全砸中面门，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林苟仓促架起格挡的左臂外侧！
那正是他受伤未愈，刚刚又被货架撞过的地方！
一股难以形容，如同骨头被硬生生砸裂的剧痛，顺着臂骨瞬间炸开。
席卷了林苟的整个神经系统！
他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
“噗通！”
林苟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缓冲垫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了上来，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左臂像是被生生折断。
剧痛让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左臂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王猛没有追击。
他站在原地，甩了甩拳头，仿佛刚才只是打飞了一只碍眼的苍蝇。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垫子上痛苦蜷缩的林苟，脸上充满了残忍的快意，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啧！”
王猛的声音充满了嘲弄，如同冰水浇头。
“这就趴下了？林大老板？”
他夸张地摇摇头，仿佛无比失望。
“您那签几十亿合同的‘金手’，看来也就配擦擦屁股！连老子一拳都接不住，还玩枪？”
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眼神轻蔑到了极点。
“废物！叫声爷爷，老子考虑下手轻点！”
整个训练场，死寂一片。
只有林苟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
汗水混合着灰尘，从他苍白的脸上滑落，滴在冰冷的垫子上。
他半跪在那里。
右手死死按住剧痛难当的左臂，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手臂的剧痛。
周围那些士兵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冷漠，嘲弄。
还有一丝看笑话的意味。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剧痛中，林苟缓缓地抬起了头。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
粘在额角，脸色苍白如纸。
但他的眼神，却像两簇在寒冰深处，点燃的幽火，死死地钉在王猛那张，写满得意和鄙夷的脸上。
那眼神里。
没有恐惧，没有哀求。
甚至没有多少愤怒。
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的，近乎野兽般的冰冷和……凶狠。
他沾着灰尘和汗水的嘴角……
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勾出一个无声的，却比王猛所有狞笑加起来，都更加令人心悸的弧度。
他没有发出声音。
但那无声的口型，清晰地传递给了王猛。
也传递给了在场每一个，屏息凝视的人：
“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