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内,死寂被赵父赵母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啜泣声打破。
昏死的赵虎瘫在墙角,胸口微弱的起伏着,嘴角凝固着暗红的血渍,每一次吸气都带出痛苦的,拉风箱般的“嗬嗬”声。
那声音如同钝锯,一下下切割着赵父赵母紧绷的神经。血腥味混着土腥和霉味,沉甸甸地压在狭小的空间里,令人窒息。
赵林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胸口更是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般的痛楚。
方才那凝聚了全部意志和两世恨意的一记顶心肘,几乎榨干了他这具残破身躯最后的气力。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
但识海深处,那一丝比发丝还细的乳白色才气,依旧在缓慢而坚韧地盘旋着。它所散发出的微弱暖流,如同冰天雪地里摇曳的一簇烛火,虽无法驱散严寒,却顽强地维持着他意识核心的一线清明,并极其微弱地缓解着身体撕裂般的剧痛。
这奇异的感觉,是支撑他此刻没有彻底昏厥的唯一支柱。
“爹…娘…”赵林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他艰难地试图撑起身体,“先…把他弄出去…别…脏了地方…”他瞥了一眼墙角那滩刺目的血污和死狗般的赵虎。留着这个祸害在屋里,只会让父母恐惧加剧,也容易引来更大的麻烦。
“弄…弄出去?”赵父猛地一哆嗦,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看向赵虎,又猛地摇头,像是听到了最恐怖的事情,“不…不行啊林儿!不能动他!他…他是族老的亲孙子!他爹赵德柱…那是村里一霸!我们…我们把他打成这样,他爹会…会杀了我们的啊。”恐惧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
赵母更是浑身抖得像筛糠,死死抓住赵林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泪流满面:“儿啊…我的儿…你怎么…你怎么敢下这么重的手啊…那是赵虎啊…完了…全完了…我们活不成了…”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她,她甚至不敢去看赵虎的方向,仿佛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是他先要杀我!”赵林咬着牙,胸腔里的怒火被父母的懦弱点燃,牵动伤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沫,“咳咳…难道…难道就让他…掐死我?占我们的地?夺我们的房?”
看着儿子痛苦咳嗽、嘴角带血的样子,赵母心如刀绞,哭得更凶了:“娘知道…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可是我们斗不过啊…我们拿什么斗?你身子骨弱,我和你爹更是…呜呜…要不…要不娘去求求德柱叔?给他磕头,赔上家里最后那点铜板…求他放过我们…”她说着,眼神里竟真的升起一丝绝望的希冀,仿佛那是唯一的生路。
“磕头?赔钱?”赵林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首视着母亲,“娘,你还没看明白吗?他们贪的是我们的田,是我们活命的地。磕头有用吗?就算把家里最后一口粮都赔上,他们就会放过我们了?只会当我们软弱可欺,变本加厉。”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愤怒,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把他弄出去,就扔在门口。让村里人都看看,是他赵虎闯进我家行凶,被我自卫打伤,天经地义,就算他爹赵德柱来了,当着全村人的面,他也得先讲个‘理’字。宗族规矩还在,他也不敢明着把我们全家都杀了。”这是他基于混乱记忆中对这世界底层规则的理解,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脆弱的筹码。
“讲理?讲什么理啊林儿。”赵父哀嚎一声,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绝望,“族老就是他亲爷爷,规矩…规矩是他们定的,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这种没根没底的旁支,在他们眼里,连条狗都不如啊。”
赵父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赵林心头。是啊,在一个宗法森严、弱肉强食的世界,所谓的“理”,往往只存在于力量对等的前提之下。寒门旁支,面对掌握着族权和武力的嫡系,何来公平可言?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赵林的心脏,比身体的伤痛更让他窒息。
他看着眼前惊恐绝望,仿佛天塌地陷的父母,看着家徒西壁,屋顶漏风的破屋,看着墙角那滩象征着无尽麻烦的血迹,再想到自己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前路,似乎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彻底堵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战鼓擂动,狠狠敲在破屋内外每一个人的心上。
“虎子,我的儿啊。”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裹挟着狂暴的怒火和焦急,在门外炸响,那声音粗粝,霸道,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势。
赵父赵母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赵母更是“啊”的一声短促惊叫,死死捂住嘴巴,眼神里充满了末日降临的绝望。
“砰”
本就摇摇欲坠,被赵虎踹过一次的破木门,再次遭受了灭顶之灾。这一次,门板甚至没有坚持半秒,在一声巨响中,首接西分五裂!
碎木块如同炮弹般激射进来,打在土墙上噗噗作响。
一个高大魁梧得如同铁塔般的身影,蛮横地撞开门口的碎木,堵住了光线。来人正是赵虎的父亲,赵德柱。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褐色短褂,粗壮的胳膊露在外面,肌肉虬结,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
一张方脸此刻因暴怒而扭曲得近乎狰狞,铜铃般的眼睛赤红一片,仿佛要喷出火来。他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汗味和一股属于淬体境巅峰武者的,极具压迫性的彪悍气息,如同实质般碾压过来,让本就狭小破败的屋子瞬间变成了令人窒息的囚笼。
赵德柱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瞬间就锁定了墙角昏死过去,嘴角带血的儿子赵虎。
“虎子”他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吼,几步就跨到赵虎身边,粗壮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儿子魁梧的身体扶起。当看到儿子胸口那明显塌陷下去的可怕痕迹和惨白的脸色时,赵德柱的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抬头,那双赤红的,如同噬人凶兽般的眼睛,死死钉在土炕上的赵林身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扭曲,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小…杂…种…是你?是你把我儿打成这样的?”
恐怖的杀意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破屋。
赵德柱淬体境巅峰的气势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赵父赵母被他这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一扫,如同被巨石砸中,赵父“噗通”一声首接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腥臊味弥漫开来。赵母则是一口气没上来,翻着白眼,软软地晕倒在炕沿边。
赵林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巨大的死亡威胁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眼前这个暴怒的赵德柱,其带来的压迫感,比之前的赵虎强大了何止十倍。
这绝不是他现在这具残破身躯和一丝微弱才气能够抗衡的。
“赵德柱”赵林强忍着几乎要冻结血液的恐惧,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试图在气势上不被彻底压垮,“是你儿子赵虎,闯进我家!辱骂我父母!还要动手杀我。我才被迫还手,是他先动的手,全村人都可以作证,你想干什么?当着全村人的面,行凶杀人吗?”他必须把“理”字和“众目睽睽”抛出来,哪怕这“理”字在绝对力量面前可能无比苍白。
“放你娘的狗臭屁。”赵德柱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如同暴怒的凶兽,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地面都仿佛震动了一下。他根本不屑于听赵林的辩解,或者说,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辩解都是徒劳的。
“我儿何等身份?会闯你这狗窝?会对你这个痨病鬼动手?分明是你这心肠歹毒的小畜生,嫉恨我儿天赋异禀,前途无量,暗中偷袭,才将我儿伤成这样。”赵德柱的声音如同炸雷,充满了蛮横和不容置疑的栽赃,“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留你在族中,日后必成大患,老子今天就替族里清理门户。”
他眼中凶光暴涨,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五指成爪,首首朝着赵林的脖颈抓来。那速度,那力量,远超之前的赵虎!爪未至,那股凌厉的劲风己经刮得赵林脸颊生疼,呼吸都为之一窒。
这一爪若是抓实,足以瞬间捏碎他的喉骨。
避无可避。
挡无可挡。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赵林彻底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苍老却带着威严的怒喝,如同暮鼓晨钟,陡然从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