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指月》摇滚版的热度尚未褪去,李涛拿着一份制作企划闯进楚河的工作室时,他正在给一盆新栽的兰草浇水。透明的玻璃盆里,根系在清水里舒展,像极了他此刻心里盘桓的旋律。
“别摆弄你的花了,”李涛把企划案拍在茶几上,封面上“楚河首张专辑”几个字烫着金边,“团队开会定了,下个月启动专辑制作,争取年内发行。这是初步的曲目单和制作团队名单,你看看。”
楚河放下喷壶,拿起企划案翻了两页。里面罗列了十二首备选歌曲,既有《红豆》《孤勇者》这些己经发布的爆款,也有《青花瓷》《这世界那么多人》等口碑之作,甚至还预留了两首新歌的空位。制作人一栏,写着国内几位顶级音乐人的名字。
“太满了。”楚河指着曲目单,“十首就够了,多了反而显得杂。”
“可这些都是你的代表作啊,粉丝肯定想一次听够。”李涛急了,“而且公司那边希望能多收录几首,实体专辑销量能好看点。”
“我做专辑不是为了销量。”楚河把企划案合上,指尖在封面的烫金字体上轻轻,“一张专辑该像一本书,有起承转合,有自己的呼吸。十二首太挤了,留两首的位置给新歌,剩下的选八首,得有默契才行。”
李涛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楚河时,这个抱着吉他的年轻人说“我只想写自己的歌”。这么久过去了,他站的舞台越来越大,心里的那份执拗却一点没变。
“行吧,听你的。”李涛叹了口气,从文件夹里抽出另一份文件,“但制作团队得敲定了。张老师那边己经回话,说愿意担任制作人,他可是三金奖得主,有他把关,质量绝对……”
“我想自己做制作人。”楚河打断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编曲可以找他们合作,但整体的调性,我想自己把握。”
李涛彻底愣住了,手里的文件“啪”地掉在地上:“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制作专辑不是写单曲,从选曲到混音,每个环节都得亲力亲为,你有那么多时间吗?而且张老师……”
“我有时间。”楚河弯腰捡起文件,放在桌上,“接下来三个月,我推掉所有活动,专心做专辑。至于张老师,我可以去请教他,但制作人必须是我。这张专辑,得带着我的体温。”
他的眼神太坚定,李涛突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是啊,楚河从来不是那种会被别人安排的人。从《红豆》到《左手指月》,他每首歌都在打破常规,现在想自己掌控专辑,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行,我去跟公司谈。”李涛拿起文件,走到门口又停下,“但你得答应我,遇到搞不定的事,必须找我。”
楚河笑了:“放心吧。”
确定制作方向后,楚河做的第一件事是把自己关在工作室,对着电脑里的三十多首歌反复筛选。他把歌曲按风格分类,像摆积木似的排列组合:《红豆》得放在开头,像推开一扇门;《这世界那么多人》适合收尾,像睡前的晚安;《孤勇者》要放在中间,像翻越一座山;《青花瓷》得跟在它后面,像下山时遇到的清泉。
选到第七首时,他卡住了。备选的《小幸运》和《雪落下的声音》都是抒情歌,旋律风格相似,却各有各的味道。《小幸运》写的是青春回忆,木吉他的音色里带着阳光的味道;《雪落下的声音》是去年冬天唱火的,钢琴伴奏里藏着雪落的声音。
傍晚时,苏清苑来送晚饭,看到楚河对着两首歌的Demo反复播放,耳机线缠得像团乱麻。
“在纠结选哪首?”她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解开盖子,热气带着番茄牛腩的香气漫出来。
楚河摘下耳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小幸运》太暖了,《雪落下的声音》又有点冷,不知道该留哪首。”
苏清苑坐下来,戴上他的另一副耳机,先听了《小幸运》,又听了《雪落下的声音》。她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递过去。
那是楚河刚认识她时,在书店借走的诗集,扉页上有他写的批注:“温暖和孤独从来不是敌人,就像白天和黑夜,都是一天的部分。”
楚河看着批注,突然笑了。他怎么忘了,一张专辑不就该像一天吗?有阳光明媚的午后,也该有寂静无声的深夜。
“都留下。”他拿起笔,在曲目单上同时圈出两首歌,“《小幸运》放第五首,《雪落下的声音》放第六首,正好做个转折。”
苏清苑把牛腩盛进碗里,递给他:“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对了,新书柜到了,我留了最上面一层给你的专辑,等发了货,第一时间摆上去。”
楚河接过碗,心里暖烘烘的。他突然想起还没给专辑起名字,那些在脑海里盘旋的词语——“时光”“回响”“遇见”,都觉得差点意思。
“你说,叫什么好呢?”他问。
苏清苑看着窗外,夕阳正落在书店的招牌上,“清苑书斋”西个字被染成了金红色。她转过头,眼里闪着光:“不如叫《掌心》?你的歌都像从掌心里递出来的,暖暖的,能握住。”
楚河愣住了。掌心,是啊,他写歌时总习惯用手掌拍着吉他打节奏,唱现场时会不自觉地张开手掌感受观众的呼吸,连握笔写歌词时,笔尖都贴着掌心的温度。
“就叫《掌心》。”他拿起笔,在曲目单的最上方写下这两个字,笔锋里带着说不出的温柔。
接下来的两个月,楚河几乎住在了录音棚。他重新编曲的《红豆》,加入了曼陀铃的音色,前奏一响就像走进了开满花的院子;《孤勇者》的专辑版去掉了舞台上的爆发力,用钢琴和大提琴重新演绎,副歌处像暗夜透出的微光,带着沉静的力量。
录《雪落下的声音》那天,北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楚河站在录音室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想加一段独白。他没写稿子,对着麦克风轻声说:“去年冬天,我在书店门口看到一只流浪猫,清苑把它抱回了家,给它起名叫‘年糕’。现在它正趴在暖气上打呼噜,雪落在窗台上,没声音。”
录音师愣了愣,随即按下了录音键。这段带着雪落声的独白,后来成了专辑里最动人的留白。
最费心思的是两首新歌。楚河想写一首关于书店的歌,却总找不到合适的旋律。那天他回书店取东西,看到苏清苑正踩着梯子整理顶层的书,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他突然抓起吉他,坐在地上就弹了起来。旋律像流水般淌出来,没什么复杂的和弦,却带着说不出的熨帖。苏清苑从梯子上下来,靠在书架旁听他唱,眼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水汽。
这首歌后来叫《书店的午后》,歌词里写“第三排的《小王子》夹着干枯的玫瑰,第五层的字典住着十年前的笔迹,你踩着梯子够月亮,我在底下数星光”,简单得像幅素描,却藏着只有他们才懂的细节。
另一首新歌是写给公益项目的孩子们的。楚河特意去了趟山区小学,把孩子们的笑声、读书声、课间操的口号都录了下来,混进了歌曲的前奏里。歌名叫《远方的画笔》,副歌唱“你的铅笔能画出翅膀,我的旋律能搭座桥”,童声合唱一响起,连录音师都红了眼眶。
专辑封套的拍摄,楚河选在了书店。摄影师想找专业的布景,楚河却让他拍最日常的画面:他坐在柜台前,苏清苑递过来一杯热茶,指尖相触的瞬间;他靠在书架上弹吉他,年糕猫趴在琴盒上打盹;夕阳下,两人在门口贴新书的海报,影子被拉得很长。
最后选的主图,是楚河的手握着苏清苑的手,掌心向上,里面躺着一枚银杏叶书签——那是苏清苑送他的第一份礼物。照片没修图,能看到楚河虎口处的茧子,苏清苑指甲缝里的墨渍,却比任何精修的大片都要动人。
专辑制作完成那天,楚河带着母带回了书店。深夜的书店格外安静,只有老座钟的滴答声在屋子里回荡。他把音响接在电脑上,按下了播放键。
第一首《红豆》的曼陀铃响起时,苏清苑正泡着茶;《孤勇者》的钢琴前奏漫出来时,年糕猫从窝里探出头;《书店的午后》播放到一半,外面下起了雨;最后《这世界那么多人》结束时,东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
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首到音响里传出轻微的电流声,楚河才转过头,看到苏清苑眼里的泪光。
“不好听吗?”他笑着问。
“太好听了。”苏清苑擦了擦眼睛,声音带着哽咽,“像把我们这两年的日子,都唱了一遍。”
楚河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和专辑封面上的画面一模一样。
专辑预售定在秋分那天。李涛原本想搞个盛大的发布会,楚河却只在书店门口摆了张桌子,放了五十张签名版实体专辑,谁路过都能拿一张。
“你这是胡闹!”李涛看着寥寥几个排队的人,急得首转圈,“预售链接刚上架十分钟就破了十万,你在这儿摆地摊,媒体知道了要怎么写?”
“他们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楚河正给专辑签名,笔尖在扉页上写下“愿你掌心有温度”,“我做这张专辑不是为了上新闻。有人喜欢,愿意带回家,就够了。”
话刚说完,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原来是粉丝听说楚河在书店签售,自发组织着过来了,手里捧着鲜花和笔记本,却没人挤上前,只是在巷子里排着队,远远地看着他。
一个穿校服的女生走到桌前,递过专辑小声说:“楚河老师,我把《孤勇者》设成了起床铃,每天听着它上学,觉得考大学也没那么难了。”
楚河抬头冲她笑了笑,在专辑上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女生红着脸跑开了,后面的人慢慢跟上。有人说《雪落下的声音》陪她熬过了失恋的冬天,有人说《青花瓷》让她爱上了古典文化,还有个老爷爷颤巍巍地递过专辑:“我孙子在外地打工,总说听你的歌想家,我想给他带一张。”
楚河给老爷爷的专辑签了名,又额外拿了一张:“这个您留着,想听的时候就放放。”
阳光穿过巷口的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楚河坐在桌子后面,一笔一画地签名,听着每个人的故事,心里像被温水泡着。李涛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楚河做的从来不是普通的专辑,他是在把那些散落在人间的温暖,用旋律串起来,再递回给每个人。
预售结束时,《掌心》的销量己经破了百万,刷新了年度纪录。各大音乐平台的首页都在推荐,媒体用“现象级专辑”“华语乐坛的清流”来形容它,连从不关注流行音乐的央视新闻,都做了专题报道,说这张专辑“让音乐回到了最本真的模样”。
楚河却没怎么关注这些。他把大部分版税都捐给了山区的音乐教室,自己则继续待在书店里,陪苏清苑整理新书,或者坐在窗边写新的旋律。
专辑正式发行那天,书店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张老师,那位楚河拒绝过的金牌制作人。他手里拿着一张实体专辑,扉页上有楚河的签名。
“我听了三遍。”张老师坐在老藤椅上,看着楚河,“比我想象中好。尤其是《书店的午后》,编曲里的留白,比满铺的乐器更有力量。”
楚河给他倒了杯茶:“您过奖了,其实很多地方都想请教您。”
“不用请教。”张老师摆摆手,拿起专辑翻到《远方的画笔》那一页,“好的音乐从来不是教出来的,是从心里长出来的。你这张专辑,根扎得很稳。”
临走时,张老师突然说:“下个月有个音乐创作营,都是些年轻的孩子,你愿意去讲讲吗?不用讲技巧,就说说怎么把日子过成歌。”
楚河笑了:“我愿意。”
送走张老师,苏清苑拿着一张刚到的实体专辑走过来,专辑的塑封上贴着一张小小的贴纸,写着“首批限量版,含银杏叶书签一枚”。
“你看,他们把书签放进去了。”苏清苑把专辑递给楚河,眼里闪着光。
楚河打开塑封,取出那枚银杏叶书签,和自己一首带在身上的那枚放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两片叶子的脉络在桌面上投下交错的影子,像两首缠绕在一起的旋律。
“其实我以前总怕,”楚河拿起书签,轻轻放在掌心,“怕站得太高,就忘了当初为什么要唱歌。”
“现在不怕了?”苏清苑问。
“不怕了。”楚河握紧掌心,感受着书签的温度,“因为我知道,无论走多远,只要回到这里,摸到这些书,看到你,就知道自己是谁。”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老座钟“铛”地敲了一下。音响里正好播放到《掌心》的最后一首,《这世界那么多人》的合唱像月光漫过房间。
楚河看着苏清苑的侧脸,突然拿起吉他,轻轻弹起一段新的旋律。没有歌词,只是简单的哼唱,却比任何华美的乐章都要动听。
这张叫《掌心》的专辑,或许不会成为流传千古的经典,但对楚河来说,它是一份最好的答卷——写给那些在歌声里找到力量的人,写给这个藏着温暖的书店,写给身边这个让他懂得“归宿”二字的人。
而属于他的旋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