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光晕中，整个下水道显露出它真正的样貌：交错管道如同巨型生物的血管网络，管壁上密布葡萄串状的半透明囊泡。
每个囊泡里都蜷缩着人形阴影，他们的脊椎刺破皮肤生长出晶簇，像一丛丛被钉在琥珀里的荆棘。
诺尔德倒退半步，脚跟踩碎了某种脆硬物体。
低头瞬间，他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个完全晶化的儿童颅骨，牙齿间咬着半截锈蚀的十字架。
更多水晶骸骨铺满管底，随着水流轻轻摇晃，仿佛一片苍白的芦苇荡。
“老鼠总是要回家的。”
那个阴冷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他后颈新生的黏液层下传来的。
头顶上的荧光苔藓又开始忽闪忽闪的了。
诺尔德猛地转身，他似乎看见某个囊泡破裂了。
黏稠的坠落声。
湿漉漉的爬行声。
带着浓重鼻腔共鸣的喘息声。
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深处向他爬来，一边爬一边哼着走调的圣咏。
“以紫晶祝圣的骸骨啊！脓疮是祢的圣痕，蛆虫乃祢的使徒，求祢将腐烂的玫瑰，簪在我们溃烂的眼窝。
吞月之狼的第三只眼啊！愿紫色天幕垂降，愿银桩刺穿僭越者的虹膜，求祢让晶簇从骨髓里开花，结出珍珠母色的毒果。
溺毙于十三重脓血之门的圣童啊！我们呈上新鲜的指甲，与舌根最后一滴胆汁，求祢令排污管涌出蜜与蛹，让圣餐盘里的老鼠，啃食黑月光长大。”
声音越来越近了，忽闪忽闪的阴影亦是愈来愈近。
渐渐的，一个身影逐渐出现了，诺尔德迷迷糊糊地发现，眼前的阴影似乎没有脸？
突然，那个无脸人举起一根仿佛刺破天地一般的长矛，向他掷来，长矛迅速化为一个黑点。
刺啦！
诺尔德不小心踩碎一个东西，突兀的声音瞬间将他惊醒。
原来是幻觉！
小乞丐猛地甩了甩头，常年在下水道混迹的他一下就明白自己被什么东西迷惑了——该死的致幻蘑菇！
他想起自己以前被致幻蘑菇影响的糗事……
哎！又被这东西干扰了！
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之后，诺尔德迅速行动起来，先是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耳光，然后循着空气中微薄的甜腥味搜寻去。
很快，他就在管道壁上发现了一个黄绿色的蘑菇，样貌奇异无比，根部肥大，隐隐的像两个球状物，中部短粗，最上头像一个伞盖头一般。
诺尔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致幻蘑菇从崖壁上拔了下来。
别看这东西长得奇怪，却是十分值钱，他记得很深，小安娜之前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找来这样一株蘑菇交给铁匠铺的老头乔万尼，换取了足足三个大大的黑面包。
只是不知道为何当时乔万尼笑得很奇怪，贼兮兮的，还有小安娜脸蛋也红扑扑的……
他还记得当时小安娜把一整个黑面包给了他，那是他今年以来吃的最饱的一次。
想到这里，诺尔德小心翼翼地从自己肮脏破损的衣服中取出一个还算干净的小麻布口袋，轻轻地将眼前的致幻蘑菇从管道壁上取出，放到麻布口袋中，再珍视地收到自己的衣物中。
生怕沾到什么不好的影响了价钱。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啦！你在干什么呀？”突兀地，一个沙哑但隐约泛着清脆的女声响起。
“嚯！”刚刚经历了一堆奇异事件的诺尔德被吓得大叫一声，差点飞出下水道。
嘶！呼！
长吸一口气，定睛一看，面前俏生生地站着可不正是他念想着的小安娜嘛！
灰头土脸的小脸蛋上有着一双亮晶晶、温暖的眼睛，只是肤色异常白皙，好像是营养不良一般。
“诺尔德哥哥，你怎么了呀？刚刚来的路上我看你就在原地站着发呆，口水都要流出来啦”，一边说着，安娜一边走上前来，细细地端详着面前这个才几天不见就感觉稀奇古怪的哥哥。
“哥哥！哥哥！安娜好想你呀！”发现眼前的确是诺尔德后，安娜开开心心地冲到诺尔德的面前。
看着眼前俏生生的安娜，诺尔德面露温柔，问到：“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下水道很危险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呀，但是我想哥哥了！”安娜委屈地说着，看着看着眼睛一红，泪水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你是不是偷吃什么了？还是这几天太累了？站着都睡着了？”
丝毫不惧怕诺尔德恐怖的独眼，安娜定睛看着他，还顺便伸手轻轻摸了摸他额头。
粗糙的微微发凉地小手抚上，但却让诺尔德感到如此温暖。
似羊脂白玉，温润人心。
“哎呀哎呀没事了，就是就是……”话说到一半，诺尔德突然想起来，赶紧转问道，“你过来的时候，难道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没有啊”，安娜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下水道里还能有什么味道，不就是这些吗？”
咦？安娜难道……可是，致幻蘑菇明明就在那里啊，奇怪……
诺尔德又陷入沉思中。
“诺尔德哥哥！”安娜大叫一声，看着面前又突然不说话的哥哥有些微的不满，几天不见了，不想自己就算了，居然还不理我？
嗯？看着面前有些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诺尔德，安娜似是想到一般，赶紧问道：“你是不是偷偷吃了什么好吃的呀！”
一首以来，诺尔德为了不让安娜担心，总说自己吃了很多好吃的。
每次安娜一问他具体吃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就支支吾吾讲不出来了，以至于每次诺尔德这样子的时候安娜就总觉得他偷吃好东西了。
吃的……吃的……哦对！
诺尔德赶紧从衣服的布兜里拿出面包来，说道：“嘿嘿，小安娜，吃！我看了一下，新鲜的白面包呢！”
“呀！真有好吃的呀！”安娜欣喜若狂，赶紧从诺尔德手里接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好，轻轻向前低头闻了闻，一股从未闻过的浓郁的小麦芳香飘了出来。
接着，她慢慢地把黑黑的脏手往黑黑的身上擦了擦，轻轻地从布兜里拈出一小片，放在口中细细地咀嚼起来。
“好好吃！”片刻间，新鲜面包的浓香在安娜口中炸开，她眼中写满了幸福。
“哥哥！你也吃！”她赶紧邀请诺尔德一起品尝这堪称人间美味的面包。
“没事，我吃过了！”闻言，诺尔德挺首腰杆，仿佛他真的偷吃过一般。
“嘿嘿，哥哥最棒了！”安娜咯咯笑了笑，继续细细品味白面包。
过了好一阵，安娜终于吃得肚子撑撑，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剩下的白面包给了诺尔德。
她也知道不能全部自己留着，毕竟大部分要上交给那个可怕的人。
“走吧！”诺尔德小手一挥，招呼着安娜转头就要走回去。
扑通！掉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