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慵懒地将黑暗中的诺尔德唤醒。
他猛地起身,忽然发现自己怀中的牛肉和面包全都不翼而飞。
他只得苦涩地笑一笑。
走到莫奈河旁,冰冷的河水轻抚他粗糙、肮脏的脸庞,像极了昨日乞丐王那嚣张跋扈的将他困住的一般。
突然,诺尔德猛地一抬头,像顿悟一般看向自己昨夜睡着的阴影处。
我是不是也可以……?
很快,他迅速地摇了摇头。
他的确需要钱、大量的钱。
但尽量得是干净的钱。
至少,在救出安娜之前,他还不想让自己变成被通缉的怪物,想给予安娜正常人的生活。
晨曦艰难地穿透下城区厚重的烟尘与棚户,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
诺尔德找到了第一份工作——码头搬运工。
拿波里港永远喧嚣。
巨大的帆船如同疲惫的巨兽匍匐在岸边,卸下香料、矿石、奴隶,装载谷物、布匹和罪恶。
空气里混杂着咸腥的海风、腐烂的鱼虾、汗水的酸臭以及监工皮鞭挥动时带起的血腥味。
诺尔德挤在衣衫褴褛、眼神麻木的人群中,像一块被投入绞肉机的肉。
“快!快!你们这些懒骨头!船等着离港!”监工挥舞着带倒刺的皮鞭,唾沫横飞。
他的皮靴锃亮,与脚下污秽的泥泞形成刺目的对比。
诺尔德咬紧牙关,将沉重的麻袋扛上肩头,麻袋粗糙的纤维摩擦着他本就破烂的衣服,勒进皮肉。
每一个麻袋都像是压在他心头的巨石,里面装着的不是货物,而是乞丐王狰狞的脸和安娜的眼泪。
汗水立刻浸透了他的后背,顺着深紫色的、被诅咒侵蚀过的皮肤淌下,在泥地上砸出小小的坑洼。
他必须克制,不能动用丝毫“轻语”的力量去减缓疲惫或腐蚀监工——那会暴露,会引来他无法承受的注视。
一天下来,肩膀磨破了皮,渗出的血水和汗水混在一起,火辣辣地疼。两条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夕阳西下,监工叼着劣质烟斗,漫不经心地丢给他几个铜便士。
“喏,你的工钱,小子。干得还行,明天早点来。”
诺尔德摊开手掌,掌心躺着4枚冰冷的、边缘磨损严重的铜便士。
1枚格罗索银币相当于32枚铜便士,他需要不吃不喝干上8天,才能勉强挣到1个银币……
而1枚弗罗林金币相当于24枚格罗索银币……
还需要58枚银币……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他攥紧了那几枚铜便士,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第二天,他尝试了清理下水道。
报酬稍微高一点,一天能挣到8个铜便士,但代价是地狱般的折磨。
下城区的下水道是城市的脓疮,恶臭几乎凝成实质,足以让最强壮的汉子呕吐不止,他们乞丐穿梭的下水道都是经过自己打扫收拾过的。
而这些……污水混合着粪便、腐烂的垃圾和不知名的黏稠物,深及小腿,老鼠成群结队地在污秽中穿梭,发出吱吱的尖叫。
诺尔德和另外几个同样走投无路的人,穿着几乎无法蔽体的破布,用简陋的铁锹和木桶,在黑暗中挖掘、清理那些堵塞的、散发着致命恶臭的淤泥。
黏腻的污物沾满了全身,恶臭无孔不入,熏得他头晕眼花,皮肤接触到污水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和瘙痒。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污秽的深渊同化、吞噬。
每一次弯腰,每一次铲起那令人作呕的污物,都是对尊严和希望的残酷践踏。
他想起索罗教授那洁净肃穆的炼金实验室,想起自己掌心那蕴含着恐怖力量却无法使用的紫晶,巨大的落差几乎让他发疯。
第三天,第西天……他像陀螺一样辗转在各种工作中。
在屠宰场清洗血污的内脏和地板,双手被血水和油脂泡得发白发皱;
在砖窑搬运滚烫的砖坯,灼热的尘土呛进肺里,咳出的痰带着黑色的灰烬;
在建筑工地扛运沉重的石块,肩膀的伤口一次次崩裂,结痂,再崩裂。
睡眠成了奢侈的妄想。
夜晚,他蜷缩在废弃的桥洞下,或者某个散发着尿臊味的墙角。
饥饿如同跗骨之疽,身体在超负荷运转和营养不良的双重压榨下迅速垮掉,皮肤早己失去了诡异的光泽,变得灰败,眼窝深陷,那只独眼布满血丝,像两簇即将熄灭的鬼火。
甚至右手掌心的紫晶都好像奄奄一息一般。
第七天傍晚,诺尔德步履蹒跚地从一个阴暗的仓库走出来。
他刚刚结束了一份临时搬运工的工作,清理了一批来路不明的、散发着霉味的货物。
监工是个秃顶的胖子,眼神贪婪而狡诈。
“喏,小子,拿着。”胖子丢过来一小袋钱币,比平时稍微沉一点。
诺尔德麻木地接过,手指的僵硬几乎让他拿不住。他打开袋子,里面是15枚格罗索银币!
整整15枚!
这是他七天来拼尽全力,几乎榨干自己生命换来的“巨款”!
冰冷的银币贴在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虚幻的暖意。也许……也许再熬上几个这样的地狱周……
就在他心中刚刚燃起一丝渺茫火星时,一个冰冷、带着高高在上腔调的声音响起:
“赞美永恒之火!”
“站住,税务官查税。”
三个穿着深蓝色制服、腰间挎着短棍和皮鞭的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一个瘦高个,鹰钩鼻,眼神锐利得像刀子,胸前的铜徽章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不祥的光。他身后跟着两个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跟班。
诺尔德的心猛地一沉。
“身份证明?工作证明?”鹰钩鼻税官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诺尔德沉默地摇头。他一个乞丐,哪来的身份?哪来的证明?
这些工作都是最底层的黑工,雇主恨不得他们像影子一样消失。
税官嗤笑一声,目光扫过他破烂的衣物和满身的污泥,最后落在他紧攥着钱袋的手上。
“那就是无业游民,非法所得了?根据《拿波里税务法典》第三十七条,非法所得需全额收缴,并处以同等罚金!”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上前一步,形成压迫之势。
“大人!这是我……我干活挣的血汗钱!我妹妹等着这钱救命!”诺尔德嘶哑地辩解,试图把钱袋藏到身后。
“救命?”鹰钩鼻税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下城区的老鼠也配谈救命?谁知道你这钱是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没有来源,就是非法!拿来!”他猛地伸手,一把夺过诺尔德手中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