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德观察着那些真正的学者。
他们或埋首书卷，眉头紧锁；或站在书架前，手指快速划过书脊寻找目标；或三两聚在一起，指着摊开的古卷低声争论。
他们的专注和沉浸，让诺尔德感到一种深深的敬畏，也让他那身不合体的衣服带来的局促感更加强烈。
他鼓起勇气，走向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独自坐在角落小桌旁研究一份破旧地图的白胡子老头。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学者袍，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
不知为何，他隐隐地感觉面前这位博士有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感觉，似乎他能够为他解决问题。
“请……请问，”诺尔德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谦逊而不慌张，“您是古文字学的博士吗？我……我需要一些帮助。”
老学者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是一双温和但充满探究精神的棕色眼睛。
他打量了一下诺尔德，目光在他不合身的衣服和空洞的眼窝上停留了片刻，但没有流露出明显的厌恶或驱赶。
“博士？”他温和地笑了笑，“这里很多人都可以被称作博士，小伙子。我是研究古代文字的巴罗。你需要什么帮助？”
“我我我……”诺尔德欲言又止，手足无措，模样好不滑稽。
巴罗看着眼前穿着明显不是自己衣服的奇怪小子，又是和善地笑了笑，说道：“没事的，有什么忙需要帮助你就说吧，我和其他人不一样。”
听到这儿，诺尔德顿了顿，不知为何，眼前的巴罗博士让他莫名地感觉到亲切。
思忖片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从怀里，无比珍重地掏出那块用他毒血拓印着诡异符文的麻布片。
布片显得更加破旧，但上面深紫近黑的符文在图书馆柔和的光线下，似乎隐隐流转着一种不祥的微光。
出乎意料的是，布片上己经没有那一股甜腥的气息了。
“我……我得到了一些奇怪的文字，”诺尔德将麻布片小心地摊开在桌面上，避开那些污渍，“完全看不懂……您……您能帮我看看吗？”
巴罗博士好奇地凑近。当他看清麻布片上那些扭曲、邪异、完全不符合任何己知书写体系的符文时，温和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厚厚的镜片也挡不住他瞳孔中骤然爆发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
“诸神在上……”博士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抖。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却不敢触碰那符文，只是在麻布片上方几寸处虚划着。
“这……这不是己知的任何一种文字！古赫密斯文？深渊语？不……都不像！结构……结构太诡异了，充满了……亵渎和不祥的韵律感……”他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某种痴迷又恐惧的状态。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诺尔德，眼神锐利无比却又充满热切的盼望：“年轻人！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的？！这上面的‘墨迹’……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物质，它……它在排斥光线？或者说在吸收？”
博士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学者的好奇心完全压倒了最初的惊惧。
“这太……太不寻常了！这绝非普通的涂鸦或伪造！它蕴含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力量’信息！”
诺尔德的心跳如鼓。博士的反应印证了摩斯的话，也让他看到了希望！
“我……我在一个很古老的地方偶然发现的……博士，您能解读它吗？这对我……非常重要！”他急切地问道。
巴罗博士皱紧了眉头，缓缓摇头，眼神中充满了遗憾和更深的好奇。
“抱歉，年轻人。这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这些符号……它们像活的一样，拒绝被常规的语文学框架解析。我从未在拿波里的任何馆藏，甚至我了解的博洛尼亚大学馆藏中也未见过类似的记载。”
他沉吟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但是！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我的老师，索罗·德·美第奇教授！他是博洛尼亚大学古代神秘符号学的权威，也是美第奇家族的博学之士，最近恰好应侯爵大人邀请回到拿波里，在大图书馆进行一些私人研究。他对这类……禁忌知识有着无人能及的研究！如果他都不能解读，恐怕……”
美第奇！又是这个姓氏！诺尔德的心猛地一沉，但求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请……请您带我去见他！求您了！”他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
巴罗博士看着诺尔德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恳切，又低头凝视着麻布片上那妖异的符文，思考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好！你跟我来！这发现……或许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他小心地将麻布片折叠好，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圣物，然后迅速收拾起桌上的地图卷轴。
博士带着诺尔德，没有走向图书馆的正门，而是穿过层层书架，走向一个挂着“内部通道”牌子的侧门。
出示了一个徽章后，守卫恭敬地放行。
门外，是一条安静的后巷，巷子两旁遍布郁郁葱葱的花草。
一辆等候在巷子里的马车立刻驶了过来。这辆马车与诺尔德在集市上看到的任何一辆都不同。
车身是深沉的酒红色，镶嵌着金色的美第奇家族盾徽，车厢宽大，车窗玻璃光洁透亮。
拉车的两匹马毛色油亮，高大神骏，马具是上好的黑色皮革配着黄铜扣件。一个穿着整洁制服、戴着白手套的车夫安静地坐在驭座上。微笑着向巴罗博士和诺尔德示意。
巴罗博士示意诺尔德上车。诺尔德看着那光可鉴人的脚踏和深色的天鹅绒车帘，犹豫了一下。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这样奢华的东西。他笨拙地学着博士的样子，踩上脚踏，钻进车厢。
车厢内部的空间和舒适度远超诺尔德的想象！
柔软的深红色天鹅绒坐垫将他包裹，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名贵的木质熏香。
巴罗向着马车夫示意可以出发。
车窗外的景象在平稳的行进中流动——整洁宽阔的街道、精致的花园洋房、穿着华丽服饰悠然漫步的男女……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下城区、甚至不同于自由广场的、真正的上流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