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来到光明与阴影交接的角落，诺尔德悄悄地观察着自由广场上的生意与热闹，听着附近讨论的声音。
首到他看到一个衣着整洁，系着崭新领带的学者模样的人，在询问图书馆怎么走，他便意识到机会来了。
“你好”，诺尔德走向角落里的摊贩，鼓起勇气问道，“请问您知道公民图书馆怎么走嘛？”
“公民图书馆？你去那里做什么？”角落里一个卖廉价木雕护身符的摊贩，抬起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疑惑地打量着诺尔德。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一个刻着粗糙火焰纹的橡木片。
诺尔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维持着那副卑微商人的表情，声音尽量平稳：“听说……听说那里有些人还挺需要一些小物件的，我正好……带了一些，看去那里找找机会，也不打扰您的生意嘛。”
他含糊地比划了一下，仿佛怀里真揣着什么不起眼的小商品。
摊贩撇了撇嘴，显然对这种说法不太买账。公民图书馆里的学者老爷们会需要路边摊的破烂？
但他也懒得深究，伸手指了指广场东北方向一条相对宽阔、铺着更平整石板的街道：“喏，顺着‘学者巷’一首往上走，走到头，看到一栋有好多大窗户、门口立着石头书卷雕像的房子就是。不过……”
他顿了顿，上下扫视诺尔德那身别扭的行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那地方，可不是咱们这种人随便能进去的。门口有守卫的。”
“谢谢您！谢谢！”诺尔德连忙点头哈腰地道谢，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惠。他不敢多停留，生怕对方继续追问，赶紧转身，挤入广场上的人流，朝着摊贩指的方向走去。
“学者巷”确实如其名，街道两旁的店铺都透着一股书卷气。
有售卖羊皮纸、墨水和鹅毛笔的文具店，橱窗里陈列着精美的封皮书；有挂着星盘、黄铜地球仪招牌的仪器店；甚至还有几家弥漫着草药和奇特矿石味道的店铺，门口挂着“炼金原料”或“自然哲学研究”的牌子。
行人中穿着学者长袍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他们步履从容，或低声交谈，或捧书沉思，与集市上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中飘散的不再是食物香气，而是陈年纸张、新墨水和某种干燥的草药混合的味道。
诺尔德穿着他那身紧绷绷的“商人”衣服，行走其间，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贵族花园的土拨鼠。
他努力模仿着周围人的步态，试图显得不那么突兀，但每一步都踩在自卑和惶恐的荆棘上。
那些学者偶尔投来的目光，哪怕只是无意的一瞥，都让他感觉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下意识地想缩紧肩膀，躲进阴影。
口袋里剩下的九枚银币似乎也失去了分量，在这里，知识才是真正的通行证，而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终于，他看到了摊贩描述的那栋建筑。
它比周围的房屋更高大、更肃穆，白色的石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排排高大的拱形玻璃窗镶嵌在墙体上，透出里面成排书架模糊的轮廓。正门前，是两座用整块灰岩雕琢而成的巨大书卷雕像，书页仿佛被无形的风轻轻掀开一角。
最引人注目的是门楣上方，用古朴的通用语刻着几个大字：公民图书馆。一种沉静、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诺尔德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然而，通往知识的殿堂并非坦途。
就在那气派的石阶下，站着两名守卫。他们穿着深蓝色的制服，腰佩短剑，身姿挺拔，神情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入口的人。
他们的制服干净笔挺，皮靴锃亮，与诺尔德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二手羊毛上衣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诺尔德的心沉了下去。
他远远地观察了一会儿，他看到几个穿着体面长袍、胸前挂着某种徽章的人，向守卫出示了一个小木牌或羊皮纸卷，便被客气地放行。也看到一个穿着稍显朴素、但气质儒雅的中年人，与守卫交谈了几句，似乎是在登记，也被允许进入。
但他也看到一个衣着还算整洁的小贩，提着一个篮子，似乎想进去推销什么，却被守卫毫不留情地挥手赶开，那小贩悻悻离去的样子，像极了昨天的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嵌进掌心。为了活下去，为了那可能的一个月时间，他必须试一试。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虽然歪斜依旧，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膛，迈步走向石阶。
“站住。”左边的守卫向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诺尔德身上，从洗得发白却掩盖不住廉价质地的衣服，到枯黄杂乱的头发，最后定格在他那只空洞的左眼窝和右眼处的狰狞疤痕上。
那眼神里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身份？目的？”
诺尔德感到喉咙发干，准备好的说辞在对方的目光下显得无比苍白。
“大……大人，”他努力让声音不抖，“小的……是个小商人，想来……来图书馆找点资料，关于……关于药材的。”他想到了致幻蘑菇，试图用这个借口蒙混过关。
“商人？”守卫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语气依旧平静，“公民图书馆只对登记在册的学者、学生及持有市政厅许可的市民开放。商人区域在城西商会资料馆。”
他公式化地陈述着规定，没有给诺尔德任何解释或恳求的余地。
“请离开。”
“我……我可以付……”诺尔德下意识地想去摸口袋里的银币，就像贿赂城门卫兵那样。
“先生！”守卫的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带着警告的意味，右手轻轻按在了剑柄上。“这里是知识圣殿，不是集市。请立刻离开！”
那冰冷的“先生”称呼，比任何辱骂都更让诺尔德感到刺骨的寒意和清晰的界限。
他明白了，在这里，钱币失去了魔力。这身皮囊骗过了贪婪的卫兵，却骗不过知识殿堂的守护者。
知识与阶级的壁垒，在这里体现得比神圣之门的火焰更加冰冷和坚固。